【明報專訊】下午1時半左右,3名男生走近小食部,手臂一伸,眼前出現3個空飯盤與碗,「想加錢添飯」。小食部阿姨說:「今天賣完了!」男生失望地「噢」了一聲,見到東主周躟f,雙眼再次發光,「很久不見,你在這兒幹麼?」周躟f平日喜歡逗弄學生,甚至結伴打籃球。員工阿姨取笑他坐不定,他說:「我要打波分心,否則會忍不住下手,想一個人完成所有事。」
大至買菜,小至切粒,周躟f都有其執著。蔬菜不白煠,要用焗爐烤;親自炮製醬汁,免卻添加劑,員工阿姨說比起家中煮飯,在校內準備午餐更緊張。他一時靠近切肉的員工,「通粉這麼細,煙肉怎麼會比它大?」之後又從焗爐取出一盤焗翠玉瓜,拉茈t一個阿姨研究色澤,「我就是要這種色」。他最討厭「汁還汁、粉還粉」的通粉,即是煠熟通粉後,只倒上醬汁,兩者味道割裂。他煮芝士忌廉煙肉通粉時,先煎煙肉,再用滲上肉汁的油炒香洋b至乾身,逼出焦香味,再倒入已煠熟的通粉,反覆拌勻,通粉一咬,同時食到煙肉與洋b香。
「讀到想嘔」兩次退學
「No colour no flavour,食物要上色,才有香味。」周躟f讀香港大學理學院期間,看得最多的是「地獄廚神」Gordon Ramsay 的 YouTube 短片,想像力都花在煮食,課業一片空白。2012年連續兩個學期成績差劣,瀕臨退學。他於求情信自白:「我讀到想嘔。」人生未曾如此失序,「從小到大,我做所有事都得心應手,父母覺得做得好是應分,即是說,做得到是0分,做不到是負分」。他最終被勒令退學,本想學廚,但父親不允。「我讀小學時,父親因為無大學學位遭裁員,這事對他打擊挺大。」自此父親盼兒子入讀大學,人生多一重保障。
「我應該要讀到書的。」為了父親的期許,周躟f離開港大後,再次揭開學士課程手冊,千挑萬選下報讀THEi園境學,課程看起來最符合他喜歡親力親為、親近植物的個性。重讀一年級,他卻沒法忍受暑期實習,「好討厭辦公室朝九晚五的工作,同事沒趣,每天都做類似的事」。他找社工傾談,處理重燃的退學欲望,「我知道不能再傷家人的心,而且這是我的選擇」。他捱到三年級,選擇休學一個月,每天就躲在廚房煮食。
一個月後,社工問他:「讀得下去嗎?」
「讀不到。」周躟f終於接受有些事是做不到,人亦釋懷,父母則無奈接受他退學的決定。
方寸廚房內 卻不怕重複
離開校園後,他先後於曲奇店、日式飯盒外賣店與漢堡店任職。每日站在方寸廚房之間,單是洗米已很高興;炒同一個燒汁三文魚飯,每次都追求飯粒外脆內軟,看見食客的笑臉就心滿意足,他喜歡這種重複。
後來,周躟f發現飯盒生意有作為,膽粗粗地聯絡母校仁愛堂陳黃淑芳紀念中學老師,促成首單飯盒生意。他堅持做到最好,可惜事與願違:「最初很多『甩漏』,因為未試過一次過煮多人分量的飯盒,飯煲得不熟、味道差一點,最大問題是遲到。」師生之間說話直接,周躟f循茷媊釦齔翩C「後來老師告訴我,單是打開飯盒,已覺得開心」,老師亦常向區內他校教師推介他的飯盒(圖a)。
後來輾轉得知嘉智中學的午餐供應商與小食部招標,周躟f說︰「最初沒打算投標,因為只想做『好洁z,不想為了數量而『求其hea做』。」不過超強颱風山竹吹走了他的遲疑,「新聞說學校停課,向市民送出校內飯盒,大家才知道學校飯盒真的很難吃」。他想如果能改變學界「頹飯」風氣,「那應該幾型」。截標前一晚,他通宵完成計劃書,「飯要健康、好吃的,多些蔬菜,飯堂要佈置得像咖啡店」,最後成功中標。
盼改學界「頹飯」風氣
今年初接手營運小食部,周躟f逢周二至四早上6時半起H買菜,上午在工場為4間學校教師準備飯盒,下午再到街市買菜,準備翌日食材。周一、五早上9時會到小食部,與3名員工合力準備70多份營養飯餐。小食部阿姨告訴他,學生從前取餐時,嚷荂u別給我這麼多飯」;現在飯盤總是清空,有時還舔剩餘的醬汁。
周躟f突然伸個懶腰,大喊「說話說得嘴很累」後說:「父親這幾年最開心的事是我入讀港大、姊生了兒子,還有我的生意有起色。」回應夢想試題,他認為夢想不需要實際,也不需要有意義,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不過「考試不可以兩個都不選。若我這樣答,一定『肥佬』」。幸好,生活比考試選擇更多。
文:蔡康琪
圖:蔡康琪、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37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