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在書店的暗黑小角落,我看到一本薄薄的藍色小書,封面有一個小孩赤腳走路,背面是海。1920年代的長洲是怎樣的?我有興趣知道。帶荇悁^家的時候,看茪熅鬻硈t更新的Tg,想像十年後,可能有人會問:「2019年的香港是怎樣的?我有興趣知道。」我們活在這代的人,可以交出怎樣的答案?
沒有出版規範的民間書寫
或者可以從我們每日的生活開始想。近月發生的事情,香港人對社區的觀念似乎愈來愈強。香港地方小,在九龍新界東南西北轉一個圈,一天無論如何都足夠,香港島就更不用說了,因為這樣,我們很容易忽略了自己居住社區的特色。現時香港不少社區每晚都會發生或大或小的警民衝突,過了這幾個月,我認識了不同社區的特點,及每個社區的民生問題,政府一直沒有解決。要寫社區,不光是靠大作家,而是靠生活其中的居民,以自己生活的觸覺,寫出自己的 18 區歷史。
《一九二零年代長洲生活記趣》是否香港最早的社區書寫?這點可以在學術論文討論一下。作者是丘東明先生(1914-2014),原來他就是《號外》創辦人丘世文的父親。丘東明並不是作家,他曾經在長沙灣電器舖打工,又經營過雜貨舖等普通小市民的工作,但他喜歡寫作,觀察力強,文字細緻幽默,讓一百年後的我們看到當時長洲的文化,而不需要任何照片輔助。這本書的寫作動機不是為了出版,他花了20年寫自己的回憶錄,只是希望複印幾十份給親人看!我很欣賞這種純粹的民間書寫態度,沒有出版的規範,更能真實地捕捉生活的面貌。
丘東明在1923年第一次到長洲,當時只有9歲,他從內地到長洲是因為父親把他「過繼」給親戚,即是把他送給別人收養,因為當時生活艱難。我想,寄人籬下的生活,令丘東明培養出敏感的性格。他回憶中的長洲連結起人與人複雜的關係,不光是寫表面的景色。家在長洲的新興街,男主人松伯是行船的,有兩個老婆。丘東明寫大細伯母的房間都是很暗的:「這兩個房間,在白天也是一片黑黯的,可以說伸手不見五指!……由於室內的昏暗,其中的各種物事,沒有人去拂拭清潔,那些塵垢,究竟聚積到怎樣的程度,卻是難以看出的!」(p.26-27) 丘東明用黑暗來帶出她們的迷信,因為房間只有在拜神的日子,才能滿室通明。黑暗又代表了人與人的距離,大細伯母雖然可親,但說到底不是他的母親。
歷史不「趣」 更須記下
一生人能夠深入地書寫多少個社區?我想我只有能力寫一至兩個,甚至可能只有一個。社區書寫是民間力量的見證,每個人記下自己的社區故事,積少成多。2019年18區的故事,一點也不「趣」,但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急忙把它們記下來,為了不要消失在大歷史的霧霾中。
■黃淑嫻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小說、散文、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第25屆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近作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阮智謙
攝影師、導演。曾獲鮮浪潮電影大獎。攝影作品包括《東西:也斯紀錄片》、《1918:劉以鬯紀錄片》等。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圖說: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4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