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熱血飛髮團
【明報專訊】已經忘記了他們當年的高考成績。記憶像一列載滿歡笑的直通車，通向末代高考最後兩年。那兩年(中六、中七)，我是他們的班主任，也是他們關係特別的朋友。既要擔當教師的職責，又會投入跟他們交心、聊天，好像一整支足球隊，我是教練和領隊，他們是我喜愛的球員，時而嚴肅地訓勉或責備，時而開懷地說笑或遊戲。當中許多聆聽、支持、鼓勵，團結起來，建立目標，知道人生來到要寫最多字的「考試年」，知道路上並不孤身一人，左右四周都是「齊上齊落」的隊友，教練亦在瞻前顧後，讓大家「上路」上得特別放心。
常聽說當教師最難又最困身的工作是跟學生建立關係，要懂得在身分上的分身術，其中許多界線、定位，好像一片透明玻璃，看得清楚明白，可是時會起霧，模糊難辨，畢竟人是情感的動物，師生之間的友情可以一生一世，但必須保持一定的理智，是非對錯、道德法理的價值觀，由我們來身教言傳，從他們在不同的處事上看見結果。他們會感謝你，當你一世朋友、前輩，信任你，尊重你。起霧嗎？難以拿揑準則嗎？難以放下對他們的掛心嗎？難呀！但這是必要的經歷，而且非常值得。
總比一些所謂超級理智的「冰冷系」教職員活得精彩。他們保持拒人千里的距離，把教師這一專業看成純粹教學的工作，跟學生的感情關係只是一條單程路，我教、你學；我講、你聽；我叫、你做。不必用任何方式跟我建立友誼，路不一定有來有回的，來學校讀書，直線畢業，將來不用回來探我，即便回來，我最多，回你一個禮貌的微笑，聊天就不必了，我放學有事先走。相信每個人有權選擇怎樣看待工作，生活的重心沒有對錯之分，但工作的態度就有。一個好老師也不一定跟學生「friend過打band，攬頭攬頸」，也可以下課早走「bye bye你條尾」，但他必在工作上全情投入，課堂教學見其專業講解、精準分析、認真批改，就算平時不苟言笑，學生也會欣賞他的一絲不苟，打從心底生出敬重的心來。這些教師不是「熱情果系」，也非「冰冷系」，而是另一類神級品種了。
那麼我呢？圖中可見，看官自行判斷。
那是12年前的事了，如今若有學生要求再來，我也會豁得出去，來便來吧！但那次的意義非凡，在最後一次高級程度會考的前夕，來一個畢生難忘的壯舉，瀟瀟灑灑地，揮別青澀的中學時代。2011年，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上畫，票房、口碑、主題曲、原著小說都大賣，男女主角和一眾配角都令人印象深刻。一時之間，電影中的校園氣息滲滿了我的中七理科班課室，12名男同學立誓仿效電影中的男主角，為了發憤讀書，追求心中女神，剃頭明志，熱血衝擊高考賽場。我忘記了是誰發起的主意，只知道兩件事：一、班中沒女神；二、想我加入剃頭行列。哼！這班乳臭未乾的小子膽敢挑戰我？我可是天生頭髮濃密、愈剃愈有的「瘋狂生長系」，今日剃完，明天已長，怕你們不成？團結地一起揮灑青春的熱血，剃罷思路清晰，難怪都有不俗佳績。
猶記得那天早會集隊，全校齊集操場，大太陽下，眾人目光中，一列13個skin head，挺拔直立，如受萬眾仰望的群山，有夠過癮！順提，同班女同學十多人，一起都綁了馬尾，站在剃了頭的班主任背後忍笑。
■作者簡介
殷培基
(中文及中國文學科教師，寫作人。喜歡旅遊和攝影，書寫浪跡天涯的文字。近年擔任青年文學獎和市政局中文文學獎的評審工作。著作計有：短篇小說《怪病》；《爆籃》系列、《武神少年》系列、《罕天奇兵》系列；長篇小說《我要打NBA》；寫作範文《摘星老師的範文18篇》、《摘星老師的範文24篇》。其他作品散見於《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香港作家》等。)
文、圖：殷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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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7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