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學者李毅受邀訪問台灣，被當局以「武統論衝擊國家安全」為由驅離出境。李毅認為，面對島內「天然獨」的趨勢，兩岸實現和平統一，需考慮採用「北平方式」。江迅、袁瑋婧

旅美大陸學者李毅「一不小心」成了新聞人物。他自稱研究幾十年國際社會學沒有「名聲赫赫」，才涉獵台海兩岸話題三年，竟成了「熱點人物」。

當下，被台灣當局因所謂「贊同武統」而遭驅逐出境的「李毅事件」仍在發酵之中。四月二十二日下午，李毅從深圳當天來回香港，在九龍旺角廣華街一幢商業中心陳達鉦(六哥)辦公室接受亞洲周刊一個多小時訪談。

對李毅這樣一位人物，有兩點需要先作描述。其一，在台灣，藍綠媒體都稱「台灣問題學界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這下真抬舉了他」，「明明就是一個不怎麼樣的學者，蔡政府為何要拉抬他？」這樣評價李毅的學術地位對他並不公平。

李毅是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社會學博士，在美國出版英文著作，也在美國教過書，教的課是「人類一八零零年以後的社會變遷」。他主要研究當今中國社會各階級階層的分析。歸屬中國大陸國台辦的九州出版社，二零一五年出版了《李毅選集》第一卷和第二卷。他自稱﹕「在台灣大學圖書館就有我的英文著作，中研院圖書館也有。在分層社會學，我這本書排名英文世界第一連續十四年。我不是無名學者，只不過不是研究台海問題的。」他的第二專業是國際社會學，他說，「我是中國國際社會學創始人，研究國際社會學又留美，自然研究中美關係，研究中美關係肯定也繞不開台灣問題，所以我是一個社會學家，從國際社會學的角度研究中美關係的時候捎帶研究台灣問題。結果現在拜蔡姐(蔡英文)、蘇哥(蘇貞昌)所賜，其他專業我都沒大名氣，沒想到台海研究卻出名了」。

其二，李毅究竟有沒有鼓吹「武統台灣」。台灣總統蔡英文直指李毅「危害台灣安全跟社會安定」，還稱「『武統台灣』的看法跟立場不會受到台灣民眾接受」。她裁示有關部門，針對涉有來台主張「一國兩制」、「武統」，以至有影響國安、社會安定之虞人士，採取相應管制措施，必要時應拒絕入境。

行政院長蘇貞昌也稱「武統」說法對台灣來說非常不當、不友善，「凡有這種人我們不但嚴以禁止，而且如有入境，我們嚴以驅逐」。內政部次長陳宗彥當時指摘李毅過往有「武統言論」，稱要把他列為「不受歡迎人士」。

不過，新黨發言人王炳忠說，李毅只是表達其個人判斷，認為大陸促統愈來愈迫切，十年內如感覺不到兩岸政治協商的可能，恐就轉向「以武逼和」。

陸委會將這樣的學術評估扭曲成「鼓吹武統」，又說這樣的言論就是超越憲法保障的自由邊際。民進黨向來主張「百分之百言論自由」，為何討論兩岸的可能結局就是「逾越言論自由的邊際」？蔡英文不也不斷告訴人民大陸沒有放棄「武統」，並將「九二共識」等同「一國兩制」。為何同樣的話由她講就是「維護國家安全」？大陸民間學者提及就變成「毫無國家安全理念」？

武力統一只是一種選擇

李毅說﹕「台灣前途不過就四種：和平台獨、和平統一、武力台獨、武力統一，都應該可以討論。我還寫過《順利實現台灣台獨的八項方針》，就是談武力台獨。和平統一在台灣現行條件下，必須贊成統一的人要超過選民百分之五十一，立法院一百一十三席，贊成統一的人要超過一半甚至三分之二，還要選出一個台灣領導人說擁護統一，這可能嗎？台灣現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選民是堅決不要統一的。其他三條路都走不通，台灣不就只剩下『武統』這一條路嗎？」

四月九日，李毅持觀光簽證入境台灣，這是他第四次去台灣。第一次是二零一六年一月，他參加北美華人學人學者觀選團到台灣觀看十五天選舉，目睹蔡英文當選的過程，現場社會調查研究台海問題，他撰寫了《李毅台灣觀選總結》十篇。二零一七年五月十七日，台灣舉行蔡當局就職周年兩岸政策研討會，由於蔡英文反對「九二共識」，反對兩岸同屬一中，大陸已切斷和台灣的政治互動關係。

台灣方面邀請蘇起、洪奇昌、高孔廉、吳子嘉四個專家，據說大陸請了包括李毅在內的五六位重要人物，最後只有他一人成功去了台灣。他發表演講，題目是《蔡英文或給台灣人民帶來戰爭》。李毅說：「參加會議時，他們問我有什麼要求，我說上次誰都見了，就是沒見到民進黨高層。所以他們就安排我拜訪民進黨中央。回來我就寫了一篇《李毅二進台灣總結》，這是我的第二篇重要台海研究文章。」李毅第三次去台灣是二零一八年「九合一」選舉時，十一月二十六日進了台灣，待了十五天，見了很多人，又寫了《李毅三進台灣總結》。

李毅說﹕「這第四次就是和王希哲、李肅、馮勝平、郭岩華我們五個人組織了一個學者代表團，本來是四月二十日進台灣，二十八、九日離開台灣，在台北、台中、高雄拜會各界人士，包括李登輝，結果因為我提前跑到台灣遊覽卻遭當局驅逐出境了。」

他說：「我前三次去台灣都忙於工作沒時間玩。這次我一個人想先去台灣玩一圈。大陸有一個企業家朋友卜�ㄛ鶪@直想約我去台灣吃喝玩樂，所以這次都安排好了，機票也是他們給我買的。卜�ㄛ黥膨擢邟琤h福建省委黨校講過一次台海問題。」

四月九日晚上李毅到了台灣，那位朋友安排在機場接送他去酒店，原計劃遊覽到十二日，十三、十四日都有朋友請他餐聚。李毅說，「事後回憶好像是朋友讓我在哪個飯局上講講話，但絕對沒有說讓我做一個單獨演講。十日我去了南投杉林溪，十一日我上了玉山，爬到天黑，那�堣熅魖S有任何信號，下山後在飯館吃飯，才有了信號，突然好多人給我發短信微信，問我安不安全，我一時不明所以，到九、十點的時候，才知道我被台灣移民署驅逐了，晚上十二點前要離境」。

當時李毅就做了一個決定：馬上走。於是他旋即給航空公司打電話，但機票是旅行社買的，航空公司無法改簽。他想，這時候不能找政界朋友，只能找新聞界的朋友，於是他給《旺報》、中央社、《中國時報》和《聯合報》的朋友發了短信，讓他們幫他兩個忙：一，幫他找移民署在哪兒；二就是幫他改簽機票。

李毅說：「結果那三家媒體都說幫不了，只有中央社的繆宗翰不出半小時就幫我找到了移民署署長助理吳晉瑋。電話�塈皒禰L聊了半天，他就說驅逐我是因為那個廣告，上面是習近平圖片，下面是我圖片，說這些人十三日要在台中遊行，列出遊行時間地點。我就說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是不會參加遊行的，又說我到時會在遊行的場合作什麼演講，但廣告上也沒有我演講的時間和地點。因為發了這個廣告，十三日上午，台灣的綠營去抗議這次遊行，他們的主持是台中議員黃守達，全台灣的電視台就轉播綠營的這個遊行，這個議員就說著名武統學者李毅來到台中，要遊行還要發表武統演講，事情就這麼搞大了，蔡姐和蘇兄就決定把我驅逐。但驅逐時移民署還不知道我這個人，也不知道我來了台灣沒有，更不知道我人究竟在哪�堙C」

趕赴機場離境面對禮遇

「十一日二十三點十七分，我跟吳晉瑋說第一你不歡迎我，我馬上就走；第二就是幫我改簽機票。不出半小時，吳晉瑋就全辦妥了，這效率令人刮目相看。他們驅逐我，卻相當友好，客客氣氣把我送到機場，他們竟然來了一二百人的，那車隊浩浩蕩蕩。把我送到桃園機場，前面開道的，後面掃尾的，我還第一次經歷這種禮遇。台灣移民署署長也一夜沒睡，一直在機場看著我。五六十人在機場清場，這麼多人就是為了避免藍綠群眾衝突，只許記者進場。我一個人單獨通關檢票，三個人幫我拿行李。只是當記者出現的那一段路，他們才讓我自己拿行李。我本來以為會有審問對話之類，結果完全沒有，送上飛機就走了。」李毅說。

當時，他就寫了李毅離台留言：「前三次來台灣，承蒙各方關照，十分快樂。第四次來，遊杉林溪，爬玉山，本來很快樂。卻因突發事件，突然離台。臨別說兩句話：第一，根據台灣現行《中華民國憲法》，根據《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大陸各省和台灣省，同屬一個中國。第二，根據台灣政府頒布的《國統綱領》與國統會，中國必須統一，也必然統一。」他發給台灣主要媒體，到了香港他就轉去上海了。

李毅表示，「你驅逐我是不對的」，台灣名義上還叫中華民國，根據所有台灣現行法律，講統一是合法的，台獨是分裂國家，是內亂罪，講台獨是違法的。

可是台灣這二十年卻走到相反的路去了。「我悲天憫人，想出北平方式統一中國。做好攻台準備，以武逼統，以戰逼和，大兵壓境，放一個兩岸和平協議在桌上，給個二十四小時或四十八小時，你不簽我就打過來，我想百分之百會簽的。我從來沒有說要武統，我從來都主張和平統一，主張北平方式嘛。我又不是說要轟炸總統府，蘇貞昌說我是恐怖分子，我是快六十歲的一個教授而已」。

他說，台灣一百個人中四十五個人要台獨，四十五個要獨台，只有十個人要統一。這十個統一的人�堨u有一個是年輕人，其他都是白髮老人，十年以後或死了或站不起來了。台灣現在四十二歲以下天然獨，十年以後五十二歲以下天然獨，這還怎麼和平統一，只能用北平方式。

一九四九年長江以北三大戰役打完，準備渡江，天津方式就是武統；綏遠方式就是和平方式，共產黨沒派一個兵，僅靠嘴勸說；北平方式就是傅作義了，林彪做好了進攻北平的準備，把和平協議書放桌上，四十八小時看你簽還是不簽，傅作義就簽了。

李說：「習近平一月二日《告台灣同胞書》最大亮點，就是從現在起要和台灣各界人士協商『一國兩制』台灣方案，意思是台灣執政黨不願意談不要緊，台灣有兩千三百萬人，總能找到人跟我談，談好了就說這是兩岸人民一致認為就該這麼統。這是高招，妙招，而且是個照妖鏡，台灣好多人到大陸吃喝玩樂好幾年了，其實是反統一的，這麼一照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我寫了一篇文章《李毅：今後十年台海可能風平浪靜》。明年選舉不可能是民進黨繼續執政，任何人上都得同意『九二共識』，兩岸關係緩和，五年八年也就統了。今後台海風平浪靜，我繼續研究台海沒有必要了，我還是幹回我社會學的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