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人類基因編輯技術在過去一直引起不少道德爭議。2018年11月，有內地科學家聲稱有經基因編輯的嬰兒誕生，旋即引來極大質疑。到底「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是什麼？各國對其又有何監管？一旦被濫用會衍生什麼問題？

「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是什麼？

據美國非牟利組織Center for Genetics and Society(CGS)網頁指，人類基因編輯技術可分為以下兩類：

◆體細胞基因改造/治療

somatic genetic modification/therapy

→增刪或更改現存人體的基因，多用於治療疾病，這技術不會影響卵子、精子或胚胎，編輯效果不會遺傳下一代

．例子：2015年11月英國一名1歲的女嬰患有白血病。英國一醫院的醫護人員在健康捐贈者身上抽取免疫細胞，然後增添抗白血病的基因，再將基因改造後的免疫細胞注入女嬰體內，成功消滅其體內癌細胞

◆生殖細胞基因改造

germline genetic modification

→編輯人類卵子、精子或早期胚胎的基因，涉及改造後代人種，如放到母體繁殖成人，基因編輯後的改變不論好壞會代代相傳，此技術為多國立法禁止

．例子：科學家早前發明名為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可找出、修改或移除壞基因，2017年美國一群學者稱已成功編輯人類胚胎基因

■世界首例基因改造嬰 中國誕生

深圳南方科技大學副教授賀建奎宣稱，一對名為Lulu和Nana、經基因編輯後對愛滋病毒免疫的女嬰於2018年11月健康誕生，為世界首例。消息一出，學術界嘩然，引發倫理爭議，122名內地科學家聯名譴責。深圳衛計委醫學倫理專家委員會表示，該項目未報備；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在官網要求廣東省衛生健康委員會認真調查核實。

洗走精液愛滋病毒

2018年11月28日，賀建奎出席在香港大學舉行的第二屆人類基因組編輯國際峰會，他說透過愛滋病志願組織招募8對「父親帶有愛滋病毒而母親沒有」的夫婦參與實驗。他先透過「洗精」洗走精液的愛滋病毒，7對夫婦的受精卵樣本中有30個發展到囊胚階段，當中70%經基因編輯，用的是CRISPR-Cas9技術編輯CCR5基因，其後再做人工授孕。Lulu和Nana是實驗中第一對誕下的嬰兒，出生後健康良好，但「由於現時情�G，有關實驗暫停中」。

多名學者懷疑實驗參與者是否有足夠資訊作決定。賀建奎稱與參與者有兩輪面談，認為參與的父母都有好的學術水平，知道最新有關愛滋病的研究及治療。為此實驗尋找志願者的愛滋病互助組織「白樺林全國聯盟」負責人白樺則發表聲明表示很後悔，也很擔心這些參與了基因編輯的家庭及孩子。

學者質疑實驗安全性

峰會後多名與會學者批評和質疑其做法，包括實驗無醫學需要、安全性成疑等；其中與會的諾貝爾獎得主戴維巴爾的摩(David Baltimore)說賀不負責任，他指除非臨�H應用的基因編輯技術安全性在業界已取得共識和認可，否則不應這樣做。香港愛滋病專家李瑞山醫生撰文指出，假設受愛滋病毒感染的父親接受有效的抗病毒治療，一般三數月間病毒量可以由每毫升血液數百萬粒下跌至偵測不到的濃度，丈夫傳染給妻子的機率差不多等於零，他懷疑賀建奎只是以治療愛滋病毒感染為藉口作人類基因改造實驗。

■於胚胎使用基因編輯 有何影響？

潛在基因缺陷

按現時技術，科學家未能準確掌握改動基因的後遺症。香港大學醫學院兒童及青少年科學系臨�H副教授鍾侃言說，基因編輯想改變基因出錯部分，但如在基因圖譜上做了其他影響，無形中可能製造基因遺傳病，並代代相傳。有專家以賀建奎的研究為例，指兩名女嬰或無法抵抗流感病毒。北京大學分子醫學研究所研究員劉穎在網上發文表示，CCR5基因缺失已被實驗證實會造成免疫缺陷，易感染其他病毒甚至產生腫瘤。

欠知情權及影響日後生活

展開醫療程序前，醫生必須確保病人充分知情及同意程序，方合乎醫療道德。據美國國家人類基因組研究所(NHGRI)網頁，有論者質疑如對胚胎的基因作任何改動，並不可能獲該嬰兒的知情同意，未必符合醫療道德。

另外，經基因編輯者往後的生活亦受影響。以賀建奎的研究為例，如實驗中的女嬰繁衍下一代，其基因將帶入人類基因池，根據內地現行《婚姻法》，患有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疾病」的人，被禁止結婚，經基因編輯者應否納入法規禁止部分就有爭議。北京朝陽法院南磨房法庭法官裴小星擔心該兩名嬰兒若長大成人，因其基因特殊，可能引發就業或婚戀歧視等問題。

促成社會不平等及競爭

香港城市大學公共政策學系副研究員楊庭輝及公共政策學系高級副研究員郭文德於報章撰文，引述美國哈佛大學哲學系教授Michael Sandel的觀點指出，無止境追求改造人類基因，有可能使人類摒棄生命乃上天賜予的禮物的觀念，改為「人定勝天」的自負性格。

楊、郭二人稱，如直接改造人類基因的技術愈趨普及，日後入學、見工面試、購買保險以至求偶時可能要申報曾接受改造，沒接受相關改造的人或受歧視和排斥，此外，改造人類基因科技的成本高昂，可能淪為富裕父母改造子女的玩意，加劇社會的各類差距。

英國物理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曾指出，人類將來或會以基因改造技術創造出無論智力、壽命或抵抗力都較優秀的「超級人類」(superhumans)，這創造將摧�狺H類的未來。他解釋「超級人類」出現後，一般「未經改造」人類將無法匹敵，兩者將會展開競爭，甚至引發政治問題，原有人類甚至會逐漸絕�[。

■各地技術監管

科學界近年找到相對較易的基因編輯方法，如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但如改變胚胎基因，各國有嚴格限制。據CGS網頁指，全球現有約40個國家不鼓勵或禁止生殖細胞基因改造。

英國

英國法律容許編輯胚胎基因，但只限操作14天，將基因改造胚胎植入婦女體內屬違法。

歐盟

歐洲議會在《人權和生物醫學公約》(The Convention on Human Rights and Biomedicine)有法例禁止以研究為目的創造人類胚胎。

香港

《人類生殖科技條例》規定任何胚胎研究須申請牌照，並禁止促成胚胎製造、將非人類胚胎放於人體等研究。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設有《生殖科技及胚胎研究實務守則》，訂明涉改變胚胎遺傳結構的研究，須經研究機構的科技研究倫理委員會審批，再提交管理局審批；改變人類基因的研究須以預防、診斷或治療疾病為目的，且不得改變後代遺傳基因組。

中國內地

國家衛生部發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範》內「實施技術人員的行為準則」部分，列明禁止以生殖目的對人類的精子和卵子、受精卵及胚胎修改基因。科技部和衛生部在2003年發布的《人胚胎幹細胞研究倫理指導原則》，規定以研究為目的對人類囊胚實行基因編輯和修飾，必須遵守14天法則，即由受精或移植開始不得超過14天，但沒訂明罰則。

[通通識 第55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