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北宋大文學家歐陽修認為有三處地方最適合讀書：馬上、枕上，以及廁上，第三個地方看來有點怪。但在古代卻一點也不奇怪，比歐陽修略早的詩人錢惟演、學者宋綬也一樣，都喜歡在廁所裏讀書。廁所隱蔽幽靜，固然有助文思，卻也藏污納垢，不時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出現。明代英雄于謙有前賢的遺風，也喜歡在廁所構思詩句，但他另有一番前賢不曾經歷的奇遇。事見清代許秋垞的《聞見異辭》。

■〈大頭鬼〉《聞見異辭》

于公(1)為諸生(2)時，當八月中旬三更，乘月如廁，寂寞無聊，口占(3)詩一句云：「三更半夜三更半。」沉吟之際，(焱欠)(4)見地下鑽起一鬼，頭如栲栳(5)大，答云：「八月中秋八月中。」于以手摩其頂云：「小鬼好大頭。」鬼答曰：「相爺(6)好大膽。」

夫巨武示形(7)，大厲有夢(8)，譆譆咄咄(9)，古來不少神奇。特(10)于公屢遇不驚，則說鬼直似東坡，而多膽不讓子龍矣。

■註釋：

(1)于公：于謙(1398-1457)，字廷益，明朝名臣。曾擊退蒙古大軍，保全京師，之後官至少保、太子太傅，世稱「于少保」。英宗復辟後，蒙冤被殺。

(2)諸生：明代考取秀才的生員稱「諸生」。

(3)口占：寫詩作文不起草稿，隨口而成。

(4)(焱欠)：[粵]音忽，忽然。

(5)栲栳：[粵]音考老，竹製或柳條編成的斗狀盛物器具。

(6)相爺：宰相的俗稱。明代自洪武十三年(1380年)起不設丞相，《明史》載，于謙七歲時，有個和尚說他將成為「他日救時宰相」，所以本文的鬼稱他「相爺」。

(7)巨武示形：巨毋霸展示身形。巨武，即「巨毋霸」，又稱「巨無霸」，王莽時的巨人。《漢書?王莽傳》載，巨毋霸身高一丈，腰粗十圍，一輛車裝不下，三匹馬拉不動，以鼓為枕頭，以鐵為筷子。王莽將他留在新豐，改姓「巨母氏」。

(8)大厲有夢：春秋時期，晉景公曾夢見大鬼。《左傳?成公十年》載：「晉侯夢大厲，被髮及地，搏膺而踊。」厲，即厲鬼。

(9)譆譆咄咄：又作「譆譆出出」，形容鬼神的聲音。

(10)特：只有。

■語譯填充：

于謙還是秀才的時候，在八月中旬的三更天，趁着月色(a)_____。廁所中寂寞無聊，于公隨口念了一句詩：「三更半夜三更半。」一時想不出下句。沉吟之際，忽然看見地下鑽出一隻鬼，頭大如笆斗，鬼對出了下句：「八月中秋八月中。」于公一點也不怕，還(b)_____鬼那顆大頭，和它開玩笑，說：「小鬼好大頭！」鬼也不示弱，答：「相爺好大膽！」

從前巨毋霸展現巨軀，晉景公夢見大鬼，宋太廟傳出鬼聲，自古以來，奇奇怪怪的事情多的是。只有于公，(c)_____見鬼，卻不驚慌。可以說，于公喜歡說鬼，(d)_____那蘇東坡；一身是膽，又(e)_____趙子龍。

【學習要點：近體詩的對仗】

唐代以後，詩歌分「古體」和「近體」兩大類。近體詩格律嚴謹，其中一項是「對仗」。近體詩中的「律詩」共八句，兩句一聯，分四聯，其中第二聯(頷聯)、第三聯(頸聯)要用對仗。對仗句的第一句稱「上句」或「出句」，第二句稱「下句」或「對句」。近體詩的對仗，要求上、下句相同位置的字詞意義、詞性、語法結構依次相同或相類；平仄必須兩兩相對。

〈大頭鬼〉裏于謙口占上句「三更半夜三更半」，鬼對出下句「八月中秋八月中」，就是一個很好的對仗示範。

「三」對「八」，都是數詞；「更」對「月」，都是時間名詞；「半」對「中」，都是形容詞；「夜」對「秋」，也是時間名詞。「三更半」前後重複，「八月中」也前後重複，句子結構一樣。「三更半夜三更半」在聲調上是「平平仄仄平平仄」，「八月中秋八月中」則是「仄仄平平仄仄平」，兩句平仄相對，也符合近體詩對仗的要求。

至於「小鬼好大頭」、「相爺好大膽」，則不算對仗。對仗要求上、下句同一位置的字眼不能重複，這兩句第四、五字都是「好大」，故非對仗。

另外，近體詩偶數句押平聲韻，也就是說，下句的最後一字必須是平聲。如「八月中秋八月中」最後一字是「中」，收平聲。至於「相爺好大膽」最後一字是「膽」，收仄聲，不能作對仗的下句。

【知多點】

文中「說鬼直似東坡」，東坡即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文豪。據說蘇東坡被貶期間，喜歡和客人聊天。沒有話題的，就逼他們說鬼故事；說不出的，就叫他們隨便編一個。事見宋代葉夢得《避暑錄話》。

另「多膽不讓子龍」，子龍即趙雲(170-229)，字子龍，三國時期蜀漢名將。建安二十四年(219)，曹操進攻漢中，趙雲孤軍作戰，以少數人堅守兵營，並擊退曹軍，先生劉備稱：「子龍一身都是膽也！」事見《三國志》裴松之注引《趙雲別傳》。

【實戰篇】

1.試判斷以下陳述：

A) 于謙喜歡在廁所中構思詩文。

□ 正確

□ 錯誤

□ 無從判斷

B) 大頭鬼原想嚇唬于謙。

□ 正確

□ 錯誤

□ 無從判斷

2.作者對于謙有何評價？試加說明。

文：香港中大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洪若震

插圖﹕鍾錦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