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例子庫：與其孤單地獨食，不如有三五飯友，陪着我們一起吃喝，敞開心胸，發抒一下內在的苦悶。
【明報專訊】天下最幸福的事是什麼？台灣資深傳媒人朱全斌年輕時，曾有人對他說：「天下最幸福的事是手上拿着一本書，一個人吃飯。」那是台灣作家、美食家韓良露，後來成為他的妻子。朱全斌從小就愛吃，受韓良露影響下更為熱中；而她則由享受當孤獨的美食家，到臨終前囑咐他「要有一起吃飯的人」。飲食之於人生，可不止於口腹之慾，吃什麼、吃多少、和誰吃，可以是回憶，可以是遺憾。
飲食可以是回憶 可以是遺憾
朱全斌生於一家八口的公務員家庭，雖不算富裕，母親在吃方面卻不吝嗇，看見時令食材都盡量買回來，令孩子不必羨慕別人。他們幾兄妹從小就習慣「公平」，食物都要分為5等份，特別是當時較為昂貴的蛋糕、月餅，連分汽水都要倒進5個杯子，分得等高才罷休，錙銖必較。朱全斌回想，母親曾說因為不想偏心，所以強調分配公平，有什麼好吃的，總是讓給大家，卻從沒有計算自己的一份，「因為她有愛，所以捨得」。
這道理可不是一時三刻就懂得，甚至在愛人面前，也可能不捨得花錢，朱全斌曾因此留下遺憾。他與韓良露年輕時曾到法國巴黎旅遊，在出國旅行沒那麼普遍的年代，這趟旅程可算是大事。韓良露看到心儀已久的超大海鮮盤(Fruits De Mer)，但朱全斌認為太奢侈，氣得她要跟他分道揚鑣，各吃各的，為這次旅程留下遺憾。
朱全斌後來回想，當時也不是付不起錢，卻因一時吝嗇大煞風景，這種經驗不是年長後、富裕時吃多少山珍海錯可以補回的，正如在物質匱乏的童年得到的半杯汽水，比年長後享受的宴會更令人懷念。在韓良露去世前兩個月，夫妻二人又到了巴黎，她請同行的學生吃了海鮮盤，自己卻因身體不適無福消受。看着學生吃得津津有味，朱全斌想，或者是為了彌補當年欲望被制止的遺憾吧。
「療癒我的，不止是美食的滋味」
朱全斌與韓良露結緣於食，愛研究食物及背後風土人情，在餐廳時喜歡一起猜食客的關係、聽別人聊些什麼，以至後來一起煮食，一起呼朋引伴聚餐。他們都是身兼多職的「斜槓工作者」，朱全斌是編劇、插畫家、專欄作家、音樂劇導演等；韓良露是作家、美食家、紀錄片導演、廣播節目主持人等，多年來相識滿天下，跟朋友有過不少餐桌上的回憶。
妻子離世時才56歲，朱全斌獨對空桌，感覺對食物失去味覺，也不敢再訪二人一起去過的餐廳。韓良露離世前不久，跟丈夫說：「我覺得天下最幸福的事就是可以跟你一起吃飯。」夫妻一起吃飯的配額盡了，就由他們的朋友繼續。在她離世後，朋友不但沒有生疏，且不管是舊雨新知、多年不見的同學、學生、好友，都不斷邀請朱全斌聚餐，甚至一起煮食。也許在妻子的囑咐默默帶領下，他漸漸走出陰霾，恢復味覺，甚至熱鬧得整個月都在慶祝生日。吃飯只是藉口，朱全斌明白朋友只想陪伴他，讓他散心，「療癒我的，不止是美食的滋味，而是在酸甜苦辣鹹之外，可直接撼動我心的濃濃溫情」。
文：鄒靖儀
圖：Opla@iStockphoto、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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