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迷因：一伙老友，一桌留座
【明報專訊】一些事情可能不會馬上明白，等待時機成熟，謎底便會徐徐解開。1990年代長壽美劇《老友記》(Friends)為何這樣受歡迎？筆者竟然在播出30年後才知道。然而，不要緊，大概年輕的我也不會真正感受到當中的趣味。
《老友記》1994年首播，全劇共10季，播放時間橫跨了整整10年，陪伴不少人成長，見證時代的變遷。到了現在，網上還有無數的討論群組，內容每日更新，在新科技發展下，劇集好像繼續播放下去。不知為何，劇集與我一直擦身而過，當年一集也沒有看過，最近因為主角之一的馬修派利(Matthew Perry)突然逝世，世界各地廣泛報道，我不經意下看了第一集，便一直追下去追下去。最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原來身邊不少朋友甚至學生都是「Friends迷」，他們年紀都比我小，卻在某年某月某日已經把10季看完，熟讀劇情。我試過好幾次在飯局中提到自己開始看《老友記》，大家的眼睛馬上亮起來，然後整個晚上與我熱烈地談論劇情和人物，更有朋友當年發表了一篇關於劇集字幕翻譯的文章——嘩！《老友記》簡直是個既公開又神秘的俱樂部，而我是遲了30年入會的新成員。
什麼原因令這部劇集受全世界觀眾的歡迎？我相信很多人已經在幾十年前回答過這道問題，但我身為新會員，也希望在2024年的香港再回答一次。看了多季的《老友記》，最吸引我的是放在咖啡室桌上那個「Reserved」(留座)的牌子，它靜靜地存在，沒有得到太多的特寫，但總會在人群中出現。大家該知道，劇集的主要場景是一間名叫「中央咖啡廳」(Central Perk)的咖啡室，位於一眾主角住處的樓下。劇中6名主角的日常生活在咖啡室展開，喜怒哀樂也與咖啡和鬆餅息息相關。6人會坐在咖啡室同一張沙發閒聊，那兒是他們另一個家。
如果以最現實的方法去理解劇中世界，當然會覺得事情沒可能如此發生，哪有咖啡室願意永遠為客人留座呢？再現實一點，咖啡室只是片場的一個場景，並沒有真實存在。然而，就讓我們相信美好的事情吧——有一間咖啡室總會為你留一個位置，無論晴天或雨天，只要你推開門，安穩的人情味就會撲面而來。這咖啡室必須靠近我們常到的地方，走進那裏就好像回到家的感覺。中央咖啡廳那個「Reserved」牌子，意義重大。
這樣的事情，是否真的沒可能在香港發生？我想不是，不過地點可能要改為茶餐廳。午飯時候，我經常和同事光顧院校附近的某間茶餐廳，一去便去了10多年，那裏不少侍應姐姐都認得我們。雖然茶餐廳沒有為我們留座，但每當我們浩浩蕩蕩走進去時，姐姐總會先看看角落的大桌子是否有人，盡量安排給我們，包括請些散客調到別的座位，好像那就是我們御用的位置。更有趣的是，因為她們都記得我們喝什麼，有時還未點餐，甫坐下來，熱咖啡已經放在桌上。我們甚至一度懷疑某侍應姐姐暗戀我們其中一個朋友，故事有待發展……
留座是重要的，但最重要是有一伙好朋友。《老友記》中的6個朋友，性格各異，他們大多在年輕時認識，一起經歷成長與生活的變化，有的發展成情侶和夫妻。吵架是常事，他們各持己見，但時光的重量總讓他們再走在一起。
我記得有次獨自一人到前述的茶餐廳吃飯，侍應姐姐問「今日得你一個呀？」起初沒有什麼感覺，但坐下來吃着餃子烏冬，點點快樂的感覺從湯碗的熱氣中散出。2024年的香港，離離散散，大家是多麼渴望有一個像中央咖啡廳的地方，裏面有張永遠留座給自己的沙發，讓我們可以懶洋洋地坐着，放鬆地談生活的感受。謹把文章送給我一眾「茶餐廳朋友」。
■黃淑嫻
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香港作家
文：黃淑嫻
圖：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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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8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