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3個月來,疫症成為了人們的共同話題,2003年的SARS也因而被提起,但陳廣隆的SARS記憶並不深,當年停課時,也正好是在「last day」之後,他早已在家專心備試,影響不大。陳廣隆亦有任教應屆中六生,2002年出生的他們雖無SARS陰霾,「但他們其實更慌張,因為現在資訊流通,他們難免會更頻繁地留意疫症發展,在這些壓力下,更難專心溫習」。
迷途的00後
停課期間,教學如常,但陳廣隆無奈地說:「即使有科技輔助,可以網上教書,卻始終不及面對面的課堂,何G你根本不知道學生會不會『掛機』,電腦顯示在線,人卻在睡覺。」陳廣隆不責怪學生缺乏自覺,事實上經歷2019年下半年的社會事件,2020年又有疫情來襲,他也感受到這一代中學生的疲憊與不安,更別說要面對文憑試的中六生,「身為老師在當刻能做的有限,也只能說句加油,盡力開解他們的情緒」。
80後的陳廣隆形容自己是「吃喝玩樂」一代,成長於香港經濟騰飛、流行文化鼎盛的時代。他從學生身上,理解到00後的困境,「香港看上去依然很多元,但他們卻找不到自己的『根』。我們一代人會不斷回憶過往香港的美好,但他們難以身同感受;同時又會有人鼓吹一個美好的將來,例如『大灣區』,可是對他們而言也是不夠實在。00後就陷入這種拉扯之中」。
「人生充滿可能」
自言「未必做到太多」的陳廣隆,其實在常規教學以外,也為學生付出了許多額外心力。陳廣隆任教的中學堙A學生的成績普遍麻麻,亦自知入大學的機會渺茫,「但我希望教識他們想像不同的可能,不是告訴他們有ABCDE這些選項,而是讓他們自己去找尋A以外的選項,更要明白人生並非順風順水,可能做完A、B、C,結果都是徒勞無功的,要重新回到A,但不要害怕失敗,這些(失敗)都是有意義的」。以上的教學理念,其實也是陳廣隆人生經驗的總結,一直想成為中文科教師的他,為了能在公開試取得佳績,在高中時選讀成績較好、但並非最心儀的理科。不料公開試分數卻未如理想,挫敗之際幸好仍取得香港教育學院(現為香港教育大學)的學位。雖然幾經轉折,卻是另類的順水推舟,既圓滿了教育理想,他更在現職的中學一教就教了13年。
「人生充滿可能」並不是他紙上談兵的口號,如果你在網絡搜尋器上鍵入「陳廣隆」的名字,最前的幾個搜尋結果都與他的教學生涯無關,反而會找到他撰寫的電影和武俠小說的評論文章。這既是陳廣隆在教學以外的嘗試,也是他在教學中的以身作則。「我有很多學生都是出身基層家庭,這其實限制了他們對未來的想像。」陳廣隆曾自發組織文學導賞,帶學生遊走中上環,讀也斯的詩作、西西的散文,讓他們得以親眼看看,課本所敘述香港的新舊中西混雜,是怎樣一回事。令他印象尤深的是,其中一些基層家庭的學生甚至是首次乘坐電車,「於是我會想,一個父母在酒樓工作的同學,如果讀不成書,也會覺得自己只能做『酒樓工』,但若他在中上環看見了一間咖啡店,會不會被啟發:『原來我還有更多的選擇?』」。不同的工種沒有高低,但陳廣隆希望學生至少有選擇的權利。
退學學生 回心轉意
陳廣隆曾出版《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沉迷武俠小說的他,視金庸為啟蒙作家。投身教學工作前,也曾想像能跟學生談文說藝,「當然事實是,不是所有學生都有耐心讀文學,即使男生較多喜歡讀武俠小說,也可能嫌金庸的作品太多字」。不過要推廣閱讀也並非不可能,但要選材合適,他舉劉以鬯的極短篇《打錯了》為例,因其篇幅短,加上敘事技巧新鮮,就能吸引學生。比起文本,電影或許是更容易與學生溝通的媒介,身兼影評人的陳廣隆也會帶學生去看電影,但他強調「睇完就算」,不必規定他們分享觀後感,免得有「派功課」之嫌,這樣反而讓學生更願意找他,談談對電影的想法。
電影《點五步》的主題曲《沙燕之歌》這樣唱道:「願你知每步每步和誰奮鬥/別再憂未能動搖命運之手」。一齣戲或一首歌未必能改變當下的現實,但陳廣隆仍想送給學生作為鼓舞,「《點五步》並不是一味勵志的故事……它其實告訴我們,在解決一個困難後,我們還要繼續面對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才是真正挑戰的開始」。學校是教師的職場,卻是學生成長之所,陳廣隆曾經遇上不少中途退學的學生,成為他教書生涯一大挑戰。「某個學生跟我說,今日是他最後一天上學,之後就會退學……於是當晚就約他和一群同學食雞煲,後來那個學生改變主意,因為他說感受到老師和同學,大家都跟他在一起。」雖然並非每個退學的學生都回心轉意,但陳廣隆都希望盡力挽留,「因為中學階段是每個人成長的重要環節,它會令你記得無論未來踏入社會,面對怎樣的難題,都至少有這一群人(中學同學)互相支持」。就正如他送給學生的《沙燕之歌》收結的那句:「LaLaLa We're Together」。
文:韓祺疇
圖:鄧宗弘、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4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