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閱讀古典文獻，常常可以看到採用簡稱形式「合稱」古人的現象，例如「李杜」、「三蘇」。一則所涉及的都是當時人所熟悉的前代人物，為求行文簡練，故用「合稱」；二則人物之間必須具有共同的特點，比如時代、地域、風格、交往等等，才能「合稱」。現在，我們對古代歷史文化已不盡熟悉，對「合稱」涉及的人物不免有分歧甚至誤解。

以〈愛堂先生言〉為例，「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這一句共涉及六個古人，那麼，到底是哪六個呢？說法不一。

先說「屈宋」，這個大家都有共識，就是屈原和宋玉的合稱。屈原是偉大詩人，大家再熟悉不過了，而宋玉是繼屈原之後最著名的辭賦家，兩人都是戰國時期楚國人，也都是楚辭的代表作家，故合稱「屈宋」。

至於「鄭孔」，譯者一般認為是鄭玄、孔穎達，但也有人說是鄭玄、孔安國。鄭玄是東漢經學大師，著有《毛詩箋》、《三禮注》，學問自成一家，號「鄭學」。孔穎達是唐代經學家，曾受詔參與修撰《五經正義》，影響頗大。明朝時，儒家十三部經書及其註解首次合刻出版，名為《十三經注疏》，讀書人無不知曉。而《十三經注疏》之中，最重要的注家是鄭玄，最重要的疏者是孔穎達，所以，「鄭孔」當指鄭玄、孔穎達。至於孔安國，是西漢大儒、古文尚書學派的創始人。《十三經注疏》�埵野L的《古文尚書傳》，但影響力明顯不及鄭玄、孔穎達。更重要的是，清初學者已證明《古文尚書》是「偽書」，本文作者紀昀深知其事，所以，「鄭孔」的「孔」不可能是孔安國。

「班馬」比較複雜，有人認為是班固、司馬遷。司馬遷大家也很熟悉，《史記》的作者。班固，東漢史學家，父親班彪也是史學家，班固繼承父業，續修《漢書》。司馬遷、班固是古代最著名的史學家，後人合稱「班馬」。

問題是，根據文義，「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這句話明顯把六個人物分成兩類：前者(鄭孔)以學問(學)著稱；後者(屈宋班馬)則以文辭(文)著稱，與史學無關。班固除了是史學家，還是著名的文學家，寫過《兩都賦》，是漢賦名篇。屈原、宋玉、班固都以辭賦聞名，故歸為一類可以理解。至於司馬遷，當然稱得上文學家，也寫過賦，但不以辭賦聞名，如果把他和屈原、宋玉歸為一類，則有點怪。所以，筆者認為，「班馬」的「馬」指的應當是司馬相如。司馬相如，西漢辭賦大家，寫過《子虛賦》、《上林賦》，都是著名漢賦，對當代及後世影響極大。後世也有把班固、司馬相如合稱為「班馬」的，如唐代清晝〈講古文聯句〉「屈宋接武，班馬繼作」，剛好就是屈原、宋玉、班固、司馬相如四個人。

如果「馬」指的是司馬相如，則「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前面是鄭玄、孔穎達，都是經學大家；後面是屈原、宋玉、班固、司馬相如，都是辭賦大師。這樣一來，分類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