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關於上次毛姆的報道，是清脆利落不過了。」老闆的聲音有點黏膩的不自然，但讚美的話誰不受用？
「是的，男作家的共通點就是喜歡美女，但美女一直要是美女，不能變醜，否則，男作家筆下是毫不留情的，你知道英國小說家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嗎？」
「狄更斯又怎麼啦！」老闆的語調開始冷淡。但我被他讚賞而飄飄然未為注意。
我立刻找來毛姆論說狄更斯的話。
這時，他(狄更斯)愛上銀行經理的女兒瑪麗亞，一個多情而輕浮的姑娘。……她只喜歡被人恭維，喜歡有個情人陪她玩樂，根本沒有考慮過要嫁給這個分文不名的狄更斯。所以，不到兩年，他們的戀愛就告吹了。……狄更斯非常傷心，因為他是真心愛瑪麗亞的。
「狄更斯夠情長的了。」老闆吁一口氣。
我點頭同意。「他還將瑪麗亞幻身為他的名著《大衛•科波菲爾》(David Copperfield，又譯《塊肉餘生錄》)的朵拉，天真爛漫，不吃人間煙火。可是，多年後的相見，使一切幻滅。」
老闆默不作聲。於是我繼續引述毛姆。
瑪麗亞和狄更斯夫婦一起吃了一頓飯，但是今非昔比，此時狄更斯已是大名鼎鼎的小說家，瑪麗亞則成了一個肥胖、平庸、笨拙的家庭主婦。於是，她又被狄更斯寫進小說，成了《小杜麗》(Little Dorrit)中的芙洛拉。
「名作家的形象恐怕都給你破壞了。」
「噢——」我心中暗暗叫苦，老闆呀老闆，為什麼不早點亮出底牌？我要設法打圓場了。
「可是，當論及自己喜歡的作家和小說時，據我觀察，剛好與自己寫的小說相反，男作家對女作家的胸懷是寬大不過的了，只要……」
老闆急不及待打岔。「我早知道……例如呢？」
女作家的修養——謙虛
「例如珍•奧斯汀(Jane Austen)，毛姆認為她的每部作品都經典，是真正的小說。有些小說如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War and Peace)、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Crime and Punishment)是偉大的小說，但卻不是令人一讀再讀的小說。而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是會讀上癮的。」
老闆只管微笑，用眼神鼓勵我說下去。
「即使是樣貌平平，他只是歸究於肖像畫家的失職。」
但我看到過她唯一的一幅肖像，那上面是個胖胖的年輕女人，有一雙圓而大的眼睛和高聳的胸部，相貌很一般；也許，這是因為畫家畫得不好的緣故。
「我早知道，大文豪都是愛才的。——咦，剛才你說『只要』時給我打岔了，其實你想說什麼？」
我又說漏嘴了，也只好直說下去。
「只要女作家有足夠的謙虛！就會博得男作家的同情。珍•奧斯汀的小說並不偉大，都是茶酒碗筷，情情愛愛，別無其他。毛姆說她寫給姊姊卡桑德拉(Cassandra Austen)的信上盡是東家長西家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興奮的告訴老闆：「原來所有受歡迎的韓劇都是『師奶』作品。」
「夠謙虛？謙虛和驕傲都是相對的——」
我覺得再爭辯下去仍是我輸，於是反問老闆：
「你知道當珍•奧斯汀將《傲慢與偏見》寄給出版社時，用什麼署名？」
「？」
「一位女士。」
文：谷穎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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