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舞台大戲，最後一場叫煞科，俗語叫收科。功德圓滿，最有成就感，然而考試寫文章，十萬火急，又如何有閒心去經營結局？
做事切忌虎頭蛇尾，文章結尾寫得恰到好處，是畫龍點睛。通篇生動，結尾寫得差，就是畫蛇添足。通篇都是離題，都在繞圈，只有結尾才入正題，就是尾大不掉。
留餘韻勿拖沓 忌末段入題
我在大學教文章寫作，經常將學生的最後一段刪去，請學生將末段的意思精簡為三兩句，放回末二的段落。為什麼？因為最好的結尾，就是意猶未盡。通篇都是繞圈，最後一段才入題的，當然要將末段調到末二段啦。
例如這一篇講歲晚大掃除的功課：
每年的大掃除，我總是帶着複雜的心情，打開牀下那些箱子，看看裏面的舊物能否丟掉，但次次都是蓋上去，不忍心。桌面那些東西，期末考試之後，更是狼藉一片，每次收拾，都想復回原狀，但東西多了，書架也滿溢了，無法回到以前。
除舊就是把過去的記憶刪除，迅速回憶一下這些舊物有什麼用，留下某些不能丟棄的。有點像整理電腦的檔案，有些封存，有些永久刪除，有些開個備存的位置。
末段雖然有些意思，但如果字數夠了，可以刪除。兩段合併之後，事物與意義連貫，效果豈不更好？合併的段落，留下餘韻，更是耐讀：
每年的大掃除，我總是帶着複雜的心情，打開牀下那些箱子，看看裏面的舊物有哪些可以丟掉的，但次次都是不忍心。不單止不忍心丟棄，而且還有一些從其他地方找來的閒置物件，也一併放入箱子封存。桌面那些東西，期末考試之後，更是狼藉一片，每次收拾，都想復回原狀，但東西多了，書架也滿溢了，無法回到以前。是了，即使回到從前，也許只有乾淨幾日的意義吧？一開學，桌面又堆滿新的作業了。
考試或課堂作的文章，一般都是散文。敘述有自述或對話兩種方式，結尾的方法便不同：
1. 單向式、鋪敘式(expository)散文：餘韻未盡，即可收結，不要拖沓、重複。
2. 對話式、複調式散文：正反雙方對話的文章，可以用逆反的方法結束。劇本寫作叫這做悲劇式的揭露(tragic revelation)或喜劇式的釋懷(comic relief)。前者是加重的，好像蠍子尾、黃蜂刺(sting)，讀得令人心情沉重；後者是減輕的，好似花月痕、雪上印，讀得令人鬆一口氣。
喜劇正文 悲劇收尾
例如寫「我的鄰居」，可以寫好多和善可親的人，又或是冷漠的人，路過也不望一眼的那種，結尾可以寫那些受人寵愛的貓狗，見到牠們就可以引起話題。如果用對話的方式來寫鄰居，可以從鬧哄哄寫起，最後是冷清清，因為屋邨要拆卸了，或者鄰居要入安老院。這是悲情寫法。另外也可以寫鄰居陸續添丁，嬰兒逗人歡喜，令大家感情更融洽，將來他們長大，又多了很多新鄰居，這是喜劇寫法。
論說文章的結尾，比起抒情或敘事的容易，只要將觀點推進一下，或者陳述截然不同的觀點，點到即止就可以。例如這條涉及人生哲理的題目：「生命的意義就是追尋快樂」。反覆論說之後，如果是單向式的結尾，就是一直都寫生命中的樂事，結尾可以這樣寫：最有意義的就是追尋的過程。從目的轉到過程，就可以完結文章。
如果是對話式的正反論述。悲劇式的結尾，是寫人生即使可以調整心情，享受歡樂，也從好的一方面來看待苦痛，但人最終是要面臨死亡的，這是無可逃避的難關。喜劇式的結尾，當然是寫人生苦樂參半，要懂得忍受苦痛、欣賞苦痛帶來的成長，這樣才可以迎接快樂、珍惜歡樂時刻。
看吧，寫文章是有若干邏輯和條理的，好像一條公式。文章的正文是N，結尾就是非N，N以外的事情，又或是N+與N-，N加重一點，或者減輕一點。總之，寫得出好的正文，就自然會想到如何結尾。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陳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