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鄉間惡少跟蹤夜歸農婦，心存不軌，誰知竟遇上「惡鬼」，自食其果，最終被嚇瘋。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這則「惡少遇惡鬼」的故事，塑造了一個臨危不亂、機智勇敢的農婦，情節生動，故事令人發噱，也引人深思，作者借以告誡輕狂子弟﹕心中有鬼，自然引鬼上門。
■〈滿媼〉 —— 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
滿媼[1]，余弟乳母也，有女曰荔姐，嫁為近村民家妻。
一日，聞母病，不及待婿同行，遽狼狽[2]而來。時已入夜，缺月微明，顧見一人追之急，度是強暴[3]，而曠野無可呼救，乃映身[4]古塚白楊下，納簪珥[5]懷中，解縧[6]繫頸，披髮吐舌，瞪目直視以待。其人將近，反招之坐。及逼視，知為縊鬼，驚仆[7]不起。荔姐竟狂奔得免。比入門，舉家大駭，徐問得實，且怒且笑，方議向鄰里追問。
次日，喧傳[8]某家少年遇鬼中惡[9]，其鬼今尚隨之，已發狂譫語[10]。後醫藥符籙皆無驗[11]，竟顛癇[12]終身。
此或由恐怖之餘，邪魅乘機而中[13]之，未可知也；或一切幻象，由心而造，未可知也；或神明殛惡[14]，陰奪其魂，亦未可知也。然均可為狂且[15]戒。
註釋
[1] 媼﹕〔粵〕音奧上聲，年老婦女。
[2] 狼狽﹕匆忙，急忙。
[3] 強暴﹕歹人暴徒。
[4]映身﹕隱身，躲藏。
[5] 簪珥﹕珥，〔粵〕音膩，珠玉做成的耳飾。簪珥，髮簪耳環，指婦女的首飾。
[6] 縧﹕〔粵〕音滔，絲線編成的帶子，這裏指衣帶。
[7] 仆﹕〔粵〕音負，口語音puk1，向前跌倒。
[8] 喧傳﹕哄傳，盛傳。
[9] 中惡﹕中，〔粵〕音眾。中醫病名，指冒犯不正之氣，俗稱「中邪」。
[10] 譫語﹕譫，〔粵〕音尖，多言。譫語，指病中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11] 無驗﹕無效，不靈。
[12] 顛癎﹕亦作「癲癎」，這裏指癲狂症。
[13] 中﹕〔粵〕音眾，傷害，侵害。
[14] 殛惡﹕殛，〔粵〕音激，懲罰。殛惡，懲罰惡人。
[15] 狂且﹕狂且，狂妄輕薄之人，出自《詩經•鄭風•山有扶蘇》﹕「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且，〔粵〕音追，句末助詞。
■語譯填充：
滿婆婆，是我弟弟的[a]______，有個女兒叫荔姐，嫁給鄰村農民為妻。
有一天，荔姐聽說母親病了，等不及和丈夫同行，匆匆忙忙趕回娘家。這時已經是晚上，天空一彎殘月微微發光，[b]______一人追得很急，估計是歹徒，曠野之中，呼救也無濟於事，於是藏身在古墓旁的白楊樹下。荔姐拔下髮簪首飾，放入懷中，解開衣帶，綁在脖上，披頭散髮，吐出舌頭，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就這樣等着。後面那人追了上來，荔姐反而招手讓他過來坐。那人逼近一看，以為是[c]______，嚇得腳軟倒地，爬不起來。荔姐乘機狂奔，得以逃脫。一進門，全家大驚。等慢慢問明了事情的經過，家人又好氣又好笑，商量向鄰里打聽那人是誰。
第二天，盛傳某家少年遇鬼中邪，那隻鬼至今還跟着他。少年已經嚇傻，正在胡言亂語。後來又是請醫生開藥，又是請[d]_________，都不管用，少年從此就瘋了。
這或許是少年驚嚇之後，邪魔趁機侵害；或許一切幻象，是少年心裏想像出來的；或許是神明懲罰壞人，暗中奪去少年的魂魄，都說不定。但不管怎樣，都應該讓那些輕狂少年引以為戒。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 洪若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