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翁靜晶知險的抉擇
【明報專訊】翁靜晶曾為電台節目《危險人物》擔任主持，運用法律知識分析香港奇案；擔任律師期間，曾於2015年揭發定慧寺涉借佛斂財，身為定慧寺董事之一的她，決定跟寺廟一方對簿公堂，追討欠款，事件至今仍未落幕。「到現在我還在付律師費。」當時她獨力狙擊疑斂財者，因而獲得「佛門女俠」之稱，然而挺身而出背後，抵受過巨大壓力，當中包括對自身風險的判斷。面對危險，該如何抉擇？
知險，卻不得不行
危險是什麼？就是會令人不安寧、想要避開的事，翁靜晶說人生中會遇到許多危險，「當中分『有知』與『不知』的危險」，有些危險能夠預知，是為「知險」，所謂「知險而不行」，即察覺到有危險而不做某些事，以避開受傷的可能，「從小到大父母也是這樣教(知險而不行)的」。不過，人們有時會「知險而行」，明知有險依然去做，「例如消防員(入火場救人)。有正義感的人，心中有負擔，要成就更大的事業，便會『知險而行』」。
翁靜晶予人仗義敢言的印象，她有時也想「不行」，可是「不得不行」，「想到當自己擁有這樣的法律知識、經濟條件，若遇到可掌握的事情也不去處理，我會如何看待自己？早上起來照鏡子時我會不會原諒自己？」她提到的「知險而不得不行之事」，乃2015年揭發大埔定慧寺借佛斂財一事。其中一個令翁靜晶「不得不行」的原因，是她需承擔責任。
知險繼續行——承擔責任的決心
「當時發現寺廟(定慧寺)有人透過慈善機構長期大規模訛騙(騙取善信的捐款私用)，自己是曾捐款的受害人之一，也有份召集大眾捐款。那時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其他寺廟會繼續找我，(希望)透過我的影響力召集大眾捐款；二是向公眾認錯，不止承認自己『蠢豬』，也令大家受騙，因自己判斷錯誤而害了大家。」向大眾認錯，對翁靜晶而言是艱難的決定，除要公開鞠躬道歉，還要預想會被人「掟雞蛋、番茄」(意指被指摘)。揭發事件初期，她的確受到許多責罵，「(曾被罵)『一日最衰都是你，為什麼你這樣愚蠢』，但過了幾小時後，大眾怒氣平息，見到我已透過法律手段凍結對方戶口，有盡力防止(有人繼續斂財)」。最後，大眾將怒氣轉化成團結力量，不義之事遭揭發，也警醒了社會，免其他人繼續受害。
直面危險的風險——衡量個人能力與家人安危
得悉定慧寺涉訛騙善信捐款後，要怎麼做才對？後續手段包括報警、尋求協助，將斂財者繩之於法，面對這些種種，翁靜晶開始「自我評估」，審慎估算自己需要承受什麼風險、是否有足夠能力面對，「評估過認為自己當時有能力去做，因為自己是律師，可以寫狀紙、律師信等，但『最大鑊』是要長期的估算。因為一旦開始這場『戰爭』，便要評估自己的能力是否足以『長期作戰』」。
開戰一刻，許多人以為事情很快便完結，不惜動用一切資源應對，但翁靜晶說千萬不可有這樣的想法，「不止要評估自己，也要明白對方會(用擁有的資源)反抗，尤其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她深明揭發事件令斂財者利益受損，對方會抗辯，她既要評估自己能否持久對抗，縱然最終勝出官司，也要想到「後着」。
若是較技，分出勝負一刻便是終結，惟法庭對壘複雜得多，即使有最終判決，翁靜晶也要預計接下來需要承受的「危險」——一旦官司獲勝，或會被尋仇，「自己是否可承擔最壞的後果？例如(有人會)以暴力手段傷害自己及家人，因為有些人知道傷害一個人最好的手段，是傷害那人身邊最愛的人」。未婚時她只需考慮個人安危，過去會將風險告知母親，所幸是家人雖擔心但支持；到她成為母親，會事先向家人說明可能面對的情况，「我的孩子(兩名女兒現在)已長大、離開香港生活，自己平時也甚少提及她們，是我對她們的最大保護」。現在再婚，丈夫是何東家族的後人何猷彪，當下她的顧慮較多，除了名聲也要考量家人的安全。
包袱重了，
現在知險還行不行？
評估過風險，翁靜晶面對不公，有時會知險而不行，「例如個人能力有限，或所做的事會為他人帶來壞影響(如帶來傷害)等，便不會去做」。過去那種「單打獨鬥」不再管用，同樣具正義感的何猷彪會提醒她事情其實還有其他解決方法，「像接案，他會問為什麼一定是我做？如果是我或其他人都可以做，那我就不要做；若沒有其他人可以處理，只有我能處理，也可多想想，除了當『出頭鳥』(出面或帶頭辦事)，有沒有其他可以(更安全地)處理的辦法」。
翁靜晶自言並無宏大的救世理想，有時只是剛巧碰上不義之事，是「上天選擇了自己」，「就算在倫敦走着，也會碰上假和尚」。她笑言丈夫初見定慧寺的主持便認為對方「不是好人」，但信佛的她覺得不可對出家人不敬；丈夫不以為然，反指她被出家人的袈裟所蒙蔽，認為她飽讀詩書卻不知世上沒有不可批評的事。「當時我真的很『盲』，現在則沒有去寺廟，而是在家念經，生活非常簡單；也正因簡單，可以重新開始寫作。」翁靜晶換個方式繼續發揮個人影響力，「以前是單打獨鬥對抗一群人，現在是用豐厚的資源幫助更多的人」。
文：鄭惠霞
圖：馮凱鍵、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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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5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