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作者設謎 讀者解謎
【明報專訊】華文推理小說作家文善的新書《不白之冤》初完稿時，她曾交予沒有閱讀推理小說習慣的朋友看，想知道大家能否解開故事中的謎團，結果未能解開；現實中，也有不少難解謎團——為什麼他討厭自己？為什麼他會做出這樣的行為？有些謎團能在短時間破解，有些卻不，需要仔細觀察、推敲才能得出答案。找出隱藏的答案，有時並不容易，在推理小說世界，同樣艱難——作者努力隱藏謎團答案，讀者努力想揭穿，《不白之冤》同樣也藏了「詭計」，人人皆想看破詭計，難道人人都看得破？
詭計拆解1——網絡世界
《不白之冤》的故事表達手法，以「偽紀錄片」、YouTube頻道、網民回應等形式書寫，模仿真實犯罪紀錄片的拍攝方式。文善自小愛看推理、懸疑、犯罪主題的電視節目，她指近年不同網上平台多了以真實案件為題材的節目，例如Podcast的Serial、Netflix的《謀殺犯的形成》(Making a Murderer)，以及The Case of : JonBenét Ramsey等，但拍攝出來像故事設定，「以前這類節目並不算多，Netflix推出以後就多了，而為了拍攝節目也多了人找尋真實的案件(資料)」。文善構思小說故事時，參考了這類節目的做法，嘗試通過偽紀錄片形式呈現案件。科技發達，多了獲取不同資訊的渠道，網民力量亦驚人，「從前電視播什麼就會相信什麼，但現在不同，例如法律知識等，通過上網可以找到相關資訊、提升自己的認知」。善用現今科技，能識破「詭計」，也能找出真實案件的判決漏洞，文善指如外國網上論壇Reddit，有時也見有真實案件的討論，「有網民更會在現實中協助重啟案件的法律程序，雖然不一定最後都能翻案」。
詭計拆解2——偏見與歧視
「很多時候，(現象／人物表現行為)背後原因可以好複雜，並非簡單二元區分，將事情二元化並非好事。」所謂二元，就是將事情以兩個對立面劃分，例如理性、感性等，有些事情可以簡單二元分別，有些則不能。一個華人在加拿大沉默寡言，就等於他孤僻、不愛社交嗎？或許只是英語水平不好，還未掌握基本溝通語言？過分簡單的判斷，容易讓有心人的詭計得逞，例如《不白之冤》的主角阿雪，在外人眼中性格陰沉，因而被認定是兇手，推斷似乎合理，然而到底理據何在？1995年移居加拿大的文善，在當地就學時，觀察到因「不懂得」而引起的偏見，「當時(華人)英語沒那麼好，自然少說話」。此前她雖然就讀以英語為教學語言的中學，英語水平還可以，但當時加拿大港生不多，她也會感到徬徨；不少港生亦因要重新適應語言、環境，未能「正常發揮」個人性情特質，「例如當地人說笑，(我們)因聽不懂而不懂笑，看見你沒有反應，(對方)就覺得難溝通」。日常累積的偏見，會形成既定印象，產生大誤會。
「偏見」是對人的既定印象，但並不因此會造成他人損失；相反，比偏見更嚴重的是「歧視」，會因為過度的偏見造成不公，直接令人蒙受損失(如工作職位只給予某一類人)。文善說當地中學會教偏見與歧視，在加拿大，對涉及「歧視」的事件執行界線嚴謹，有時卻反而令大家更為緊張，她舉例：「當地有一短片，目的是想教育白人，短片內容講述白人與黑人同時進餐廳，遇白人侍應不友善，白人顧客覺得對方心情欠佳，不會放上心，但黑人顧客則認為被歧視。」製作團隊拍攝短片，是希望白人在日常生活中能小心顧及他人感受，但換個角度看，過度敏感會容易引來誤判。談起當地的偏見與歧視，文善笑說：「可能我不太敏感，我會覺得是別人狀態不佳，而不是歧視華人；但我有朋友會覺得是歧視。」從偏見到歧視，若冷靜推敲，或會發現事情並非自己想像那樣。
詭計拆解3——文字的誤導
文善寫《不白之冤》，是先有形式才有故事，因為她覺得偽紀錄片的形式有趣，然後便設想故事，加入「詭計」。她說：「陳浩基(華文推理小說作家)看完《不白之冤》，他跟我說，看到某一段文字就知道謎團的答案了，他很快就看穿我的詭計呢！」要寫好推理小說，作家就像謎團設置師，既要為謎團提供答案，同時也不能讓讀者太快找到答案，過程中需要「誤導」，即所謂敍述性詭計，「例如我有個故事寫阿強在女廁出沒，讀者便會奇怪為什麼阿強會出現在女廁」。 但其實文善在故事中利用了既定印象來誤導讀者，如讀者不虞有詐，便中了詭計。但誤導歸誤導，卻不能存心欺騙或給予錯誤線索，文善解釋：「要公平，雖然有誤導成分，但提供的線索要足夠，而且必須有答案。」換言之，作者沒有騙人，線索都寫出來了，看錯了、看得不夠仔細、看不到，讀者就需多加注意。習慣看推理小說的人，會知道作者懷有詭計；若初看推理小說，不一定會想到作者會「誤導」自己。文善的新書，雖然有答案，但沒有明言，如能看穿她的詭計，就自然知道答案了。
◆Profile
文善
香港出生，現居加拿大，華文推理小說作家，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海外會員。2013年憑《逆向誘拐》獲第三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另著有《偵探冰室》(合著作者之一)、《輝夜姬計畫》、《店長，我有戀愛煩惱》、《你想殺死老闆嗎？(我們做了！)》，2021年推出新書《不白之冤》。
■《不白之冤》
16年前，16歲的香港女生阿雪隨父母移居加拿大，後因涉嫌殺害同校少年，被控以「一級謀殺罪」，判處終身監禁。阿雪堅持沒有殺人，然而在當地人眼中，她性格陰沉、不擅與人交際……這些印象使她成為了最符合兇手形象的角色。16年後，犯罪紀錄片《不白之冤》重新探討此案，引起坊間討論，究竟當年真相為何？
●真實犯罪紀錄片推介
Serial (podcast)
在Podcast收聽的Serial，講的是17年前謀殺案。18 歲韓裔女生在美國身亡，前男友Adnan Syed被控謀殺罪成而坐牢，但他堅稱自己無辜。Serial製作團隊以一年多時間追查案件。
《謀殺犯的形成》
犯人被控犯下性侵、謀殺等罪，製作團隊追查整個判決過程及蒐集不同資訊，嘗試查證犯人是否真正的兇手。
The Case of : JonBenét Ramsey
美國兒童選美冠軍JonBenét Ramsey被性侵殺害，紀錄片團隊蒐集不同資訊，查找背後真兇。
文：鄭惠霞
圖：受訪者提供、賴俊傑、pmcdonald@iStockphoto
[語文同樂 第5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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