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尖沙嘴街上一片藍,我從來沒有見過,而那不是天朗氣清、讓人愉快的藍。星期一的早上,我走在金巴利道上,站在美麗華商場附近,看到滿地藍色,橫躺茪j街小路,所有的行車線和路牌都惹上一身藍,在清晨的陽光下,非常詭異。藍色是以斜線的步法流進街內,可以想像前一天的行人,從彌敦道急速地轉入金巴利道的情G,為了逃避這突如其來的藍。
眼前這個藍色的尖沙嘴,讓我感到很震撼,金巴利道一直走便是柯士甸路,即是我成長的地方,我經常也會從這個街口轉入內街走回家,這奡N是我最熟悉的社區,滿載我的歷史,別人可能只視為旅遊點。我第一個反應是,我要把這個顏色記下來,記住這一天,讓它不會在往後的歷史中消失。在動亂的日子,在大政治的氣壓下,我們會感到無能為力,經常會問:「可以做什麼呢?」我覺得參與社區的各種事情是最直接的方法,甚至乎如較靜態的以文字或照片記錄社區的變化,也是很重要的。
以文字或照片記錄社區變化
雖然我已經從尖沙嘴搬到屯門十年多,但因為住在尖沙嘴的時間很久,我的內心仍然視金巴利道一帶為我的社區。我一直很留意別人怎樣寫尖沙嘴,我發現海運大廈是很多前輩文化人喜歡書寫的尖沙嘴地標。例如住在尖沙嘴多年的陳冠中寫過〈巴西咖啡與海運大廈〉,已故《號外》雜誌的創辦人丘世文都寫過,散文名為〈海運大廈〉。他寫1966年海運大廈初落成,香港人開始體驗現代商場的生活。然而,丘世文對於這是有批評的,他寫道:「這正好迎合了當年辛苦經營、斂財有方的一代的集體心態——他們從中漸漸領悟到金錢透過花費始見效用的原理,學曉了炫耀式消費的社會象徵意義……」丘世文那一代見證了香港的現代化過程,對新的生活有批評,也有點憧憬,交纏一起。
我自己會選擇寫遊客以外的尖沙嘴,即是金巴利道以內的街道。以前的尖沙嘴有時裝店、婚紗店、西餐廳等,這些現在也有,好像是典型的尖沙嘴,但那時候還有街市、銅鐵舖,甚至有街邊小販。大家都知道連結清真寺和警局的九龍公園,但尖沙嘴還有幾個隱秘的公園,應該是不少街坊的童年回憶吧。我媽媽覺得尖沙嘴街市很貴,所以會老遠走到佐敦,甚至旺角,所以在我記憶中,油尖旺是緊密連繫茠滿C
社區歷史不止是個人記憶
社區歷史不止是個人的記憶,是集體的財產,任何政權都拿不掉的。通過社區記憶,不同年代的街坊聚在一起,互相訴說自己的故事,這不是最自然的人與人的溝通嗎?然而,我們不能停留在歷史的懷緬,面對藍色的尖沙嘴,我們必須把過去連結到現在,寫一頁新的社區記憶。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小說、散文、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第25屆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近作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阮智謙 - 攝影師、導演。曾獲鮮浪潮電影大獎。攝影作品包括《東西:也斯紀錄片》、《1918:劉以鬯紀錄片》等。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圖說: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4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