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文:李洋(元朗商會中學,中三)
當代美學家朱光潛曾提到於鬧中覓靜,心界愈空靈,愈不覺得物界嘈雜。我自愧沒有此等能力,只有在沉寂之時才能敏銳思考,深切地感受生活。正因如此,我十分重視獨處的時光和空間。跟自己打交道,只覺怡然自得,趣味橫生。
某年暑假,我臨時決定前往四川旅行。四川的畢棚溝彷彿有茪ㄔi思議的魔力,在那塈琝鋮鴗F所嚮往的靜謐與悠閒。
到達目的地之前,導遊准許我們在山腰流連一陣。我下了旅遊巴,走到稍為空曠的平台眺望遠方青山。照理山上該附蚍h薄雪,惟我們拜訪得不是時候,彼時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綠。
青山有拔地而起之勢,它們挨茠蚞a在一起。近的稍顯清晰,我可以看清山上青藍色的脈絡,順茪s腳一路蔓延向上、向上……那痕?霎時停住了。原來是幾團雲溫順地靠在它懷堙A羞澀地回擋荍琲漯`視。我心神一動,不忍再望。
至於遠的山,只有些許輪廓若隱若現,被幾縷不知從何而起的青霧繚繞,愈發不真切,莫不是王母娘娘蟠桃宴的青絲幕,垂下人間來了?
似乎有人在喚我,我猛然從竊竊私語、燭光稀疏的聚會中回神。原來是導遊在敦促我上車出發。我只好戀戀不捨地告別青山,重新踏上旅程。
很快,旅遊巴停定,我收拾好隨身物品跟大隊下車,導遊交代注意事項後隨即解散。眾人轟的一聲散開,我慢吞吞地跟荋N近的指示牌往前走,暗暗猜測虓|遇到什麼風光美景……找到了,那是一個湖,從觀景木橋上可以看到對岸的沙地。我走近些,駐足俯視,一潭水清澈見底,湖底的碎石擠在一起,大多是象牙白色的,也有幾顆搶眼的棕紅色混入它們的行列。流水從碎石早被磨成渾圓的身軀上,踮虒}尖小心翼翼地流過。此處人煙稀少,我不需側耳便聽見了流水和碎石活潑喧嘩的叫嚷:「你快些,我站不穩了!」「別急,我也在挪動身體呢。」走前的流水只好遷就後邊的,跑得愈來愈快,腳步聲竟糅成一首節奏輕快的踢踏舞曲。陽光灑落,波光粼粼,折射出的白色小點透過湖邊一株歪扭的短枝椏,向我招手。
流水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我的視線也隨茈早怢哄C它們跳出支流,匯入大溪流。我焦急地尋找流水方向,卻再也聽不見、看不清了。本來一致的踢踏舞曲混入溪流中,其他的流水只顧互相推搡,爭虓m位而吵鬧,我再也尋不到那清脆的歡笑了。
本有些失落,我抬頭一望,幾座高山坐落在對面,把山腳不知名的矮樹襯得嬌弱。烈日懸空,密密麻麻的松樹包裹茷C山,使人眼花撩亂。山頂被陽光照得發藍,有如藍寶石般璀璨。雲絲軟糯地伏在山後,底下的部分沒有受到陽光洗禮,呈暗淡灰色,其他則顯純淨的白。一大片湛藍的碧天在山之間,愈靠山腳的天就愈淺色,直至沒入地平線。
我會心一笑,釋然了。與山水萬物相比,我只是粒塵土,一揚而散。初若矛盾相向,後若江海同歸,我又怎能自私,想把那涓涓細流拴在原地呢?它們也會在指隙間逃跑的呀。
閉上眼感受,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一個渺小的我。沒有人群嗡嗡響的噪音,也沒有車輛的煞車鳴笛。只有樹兒被風撫摸過的碎枝,還有空氣中瀰漫茠澈C草的乾爽味。拋開對幸福的斤斤計較,滿心溢滿蚢蝩R與淡然,不再焦急憂慮,不再瞻前顧後,安詳而澄澈。
【文章經編輯修訂】
■啟導站
以恰當的語言鋪陳明確的主題
借景抒情是寫旅行經驗的常用手法,如能以優美的文字寫出風景之美、從而帶出由景色引發的深刻情感或人生哲理,便是不錯的作品。〈靜〉詞彙豐富,文字整體流暢,可見作者駕馭語言的功力高於同齡人。文中對聲音和寧靜的關注很特別,比如點出「眾人轟的一聲散開」,聽到流水的腳步聲和「活潑喧嘩的叫嚷」等。作者把山和石擬人化,相當有心思,可見作者對石頭和流水的細心觀察、由景物引伸的自我反思等。
可惜文章主題並不明確,「我」在旅行時看見這麼多美麗的景物、有了那麼多的想法,到底「我」在文章堻抪Q帶出的是人們應該「拋開對幸福的斤斤計較」,感嘆自己在天地之間顯得渺小,還是發現自己不應因為流水美麗而自私地「想把那涓涓細流拴在原地」、改變大自然?作者花了不少篇幅描寫景色,但最終想說的主題和景色扣連不足,無法成為佳作;如果可以專注書寫其中的一些反思和哲理,應該會更上一層樓。
此外,作品題目是〈靜〉,第一段「我」說想在獨處的時候和自己打交道,才開始講述旅行的事,怎麼又一再把景物擬人、把「我」放在假想的人群堙A甚至連看見山邊的霧都要把自己投進「竊竊私語」的「王母娘娘蟠桃宴」堙H這些比喻都和人群有關,本無不妥,但放在想獨處的「我」身上便成了敗筆。很多時初學者的作品優劣之分,在於作者能否有意識地選擇恰當寫作手法來處理特定的題材,無法以寫作手法配合主題,只會淪為賣弄文筆的把戲。如果作者能多反思自己選用的寫作手法是否適合用於特定的主題,相信能把寫作功力發揮得更好。
■文評人
黃怡
作家,《字花》編輯,寫作班導師,九十後。著有小說集《林葉的四季》(即將出版)、《補丁之家》、《據報有人寫小說》,小說及散文作品現於《字花》、《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連載。
整理:韓祺疇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3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