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世說新語•言語篇》並列兩篇，記述畫家顧愷之及書法家王獻之講會稽山水之美：

顧長康(顧愷之)從會稽還， 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

王子敬(王獻之)云﹕「從山陰道上行， 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

(來源：《世說新語校箋》，徐震堮著，香港中華書局，一九八四年第一版)

顧愷之寫外界美景，王獻之寫內在心境，都是一時佳話。列舉事項，描寫景色，並無定法，總之要靈活生動。例如在郊野見到山川草木，當然可以分開動植物來陳述，也可以分開死物、生物來描述，但最難的是連結各物的技巧。顧愷之的描述，先由不動的死物岩石開始，引出活動的死物河流，河流滋潤草木，最後用飛動的雲霞作結，這就是寫景的靈動。

由眼前景色引伸至心境

中文叫景色做風景，就是靈動。例如寫山頭景色，風吹草動，就可以用風來連結樹葉、野草和溪流水波，再寫不動的岩石和土坡，最後寄託心境。這不是什麼新穎寫作法，漢高祖劉邦庶民出身，當了皇帝，衣錦還鄉，唱出《大風歌》就是由風動到心動：「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今日城市五光十色，櫥窗百貨紛呈，又如何落筆？由小巧的寫起吧，例如街角的士多、山間的茶水亭，一眼看盡，好似素描那樣容易入手，喜歡吃的、不喜歡吃的，擺得近的擺得遠的，好容易寫。我出過這個題目：「我最喜愛的零食店」，學生寫了作業如下(已改編)：

【原文】

兒時在遊樂場旁邊踢球，汗流浹背，就衝入士多買飲品和零食，吃魚蛋、辣魷魚，飲品之中最有特色的是急凍而成的冰，如西瓜汁冰、芒果汁冰、橙汁冰等，既能解渴，又有冰鎮的涼爽。其他零食很多，設計得十分吸引人，有煙仔朱古力糖、卡通人物餅乾等，即使現在搬家了，偶然也會回到從前的遊樂場，在士多買回一點青�b歲月。

文章有感懷，可惜欠缺靈動，改寫如下：

【修改後】

兒時喜歡在遊樂場旁邊踢球，你追我逐，汗流浹背之後，即使晚飯時間快到，也忍不住衝入士多買飲品和零食，此時我們會忘卻平日的煙仔朱古力糖、卡通人物餅乾，都吃熱熱的魚蛋、辣魷魚，飲冰涼汽水。飲品之中最有滋味的是急凍而成的冰，如西瓜汁冰、芒果汁冰、橙汁冰等，放在口�媬臚ヾA比一口灌下的汽水涼爽得多。現在搬了家，偶然也會回到從前的遊樂場，在士多買回一點青�b歲月。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陳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