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媒介宇宙：張敬軒╳朱耀偉 漫談香港流行曲
【明報專訊】香港流行曲最初以英語、華語樂曲為主流，後來由「歌神」許冠傑掀起粵語歌熱潮。歷經數十載，隨時代變遷，粵語歌創作在歌詞用字、編排上衍生出不少變化。「似水流年——漫談香港流行曲七十年」其中一名講者張敬軒(軒公)笑稱「我今日是以中西區居民代表出席」，他跟香港大學香港研究課程教授及總監朱耀偉向一眾中學生樂迷大談香港流行曲發展史。
香港的歌：由時代曲至流行曲的蛻變
講座上，朱耀偉先介紹香港流行曲發展歷史，軒公則以製作人、歌手演繹角度解構現時流行曲發展。朱耀偉指香港的歌曲昔日名為「時代曲」，後來稱「流行曲」，軒公回應：「我喜歡『時代曲』這個詞，因為突顯了樂曲跟時代的關係。」
關於香港流行曲的研究，朱耀偉說：「有一份香港大學史上最多人下載的博士論文極具參考價值，就是黃霑的博士論文(《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香港流行音樂研究 ( 1949 - 1997 )》)。」黃霑是著名的已故作曲兼填詞人，論文中他引用英國社會學家的說法來定義「流行」：
1. 大多數人喜歡的事物
2. 價值相對不高
3. 以贏取大眾歡心為目的
4. 大眾為自己個人所做的事
在不同的時代，社會的需要不同，大多數人喜歡的事物會因而轉變，原來歌詞中也會有所反映。
粵語歌詞反映社會現况
軒公說，一首歌的歌詞好，不同情况下會發揮不同功能。令朱耀偉印象最深刻的，是1970年代許冠傑的《半斤八兩》，「歌詞內容是寫『打工仔』生活，雖然講的是工人階級，但配上搖滾味濃的音樂，便感覺相當潮流，那時讓我發現原來粵語流行曲也可以很『有型』」。音樂可說是時代的紀錄冊，時人的生活、經歷什麼事件、有着怎樣的心情等，部分流行曲的歌詞都反映着這些主題。朱耀偉認為，所謂「無城有愛、無城有歌」，「流行曲還有鼓舞人心、為大家打氣的作用」。為什麼這樣說呢？1980年代香港處於英殖時期，《中英聯合聲明》的簽署令當時的港人人心惶惶，不知回歸後前景如何，社會上的不安感反促成流行曲的蓬勃發展，因為流行曲可以團結人心，為人們帶來力量。
創作者首先流淚的「利他」創作
流行曲有曲有詞，歌詞主題繁多，有關注社會，也有以抒情為主的作品，軒公認為，不論哪種主題，能感動人、引起共鳴的，必然是創作者本身先有認真投放情感，「若一個作品能讓人聽到哭起來，那作者自己一定先流過淚」。創作起源於「個人」，結果卻不止為自己服務，軒公表示，創作者應該抱有「利他主義」——即以為他人着想的前提下創作，例如想安慰他人、為人帶來勇氣等，「身為歌手，我想的就是拋開鮮花與掌聲，從利他主義出發(創作、演出等)是很重要的。(創作)是bigger than money(比錢還重要)，只有作品是永恆」。
為何舊歌較「經典」？
流行曲是時代的產物，但部分舊歌如張國榮、許冠傑、梅艷芳等的作品，到今天依然常被唱誦。朱耀偉認為從前似乎出產更多論時代的「經典」作品，軒公則從技術層面解說，他指樂曲由音符組成，音符的排列方式(如do-mi-mi、mi-so-so等)有很多種，但隨時間推移，不少悅耳的音符排列方式已被前人所用，現在若再用相似的排列，很易淪為抄襲，這是作曲上本身有的限制。至於歌詞是否「經典」，則與時代對文字的審美觀有關，軒公舉歌詞同樣包含「金」字的歌曲為例，「(1980年代)《沉默是金》會寫成『夜風凜凜/獨回望舊事前塵……始終相信沉默是金』，但(當代)Serrini的歌便會寫成『油尖旺金毛玲……』」。
粵語寫歌挑戰大
大部分香港人的母語為粵語，理論上以粵語入詞應最得心應手，實際不然。軒公在香港推出的第一張CD，主打歌以普通話主唱及入詞，他也未曾以粵語填詞，原因是太難，「粵語寫歌非常大挑戰，因為粵語有9個音(聲調)，容易有『唔啱音』的情形出現」。何以大眾會稱許冠傑為「歌神」，他解釋本身唱英文歌的許能將一些難以唱得好的發音，如「你」、「人」、「我」這些「開口字」，以像唱音樂劇的方式唱出，很是厲害。軒公又說，粵語歌一般是先為歌定韻再填詞，如想詞中有「人」，便會定下跟「人」同韻的詞，如「近」、「份」等(韻母皆是「an」)，再從中選取來創作。不同填詞人各有一套填詞及創作習慣，如潘源良會在錄音室聽歌手錄音，若歌手覺得部分字詞發音不太對，潘源良會即時修改。
歌詞要有記憶點
「填詞人如林夕有時會將佛學典故置入詞中，如果寫一首歌，當中涉及(非主流)其他類型主題的歌詞，要花心思理解，會否影響被(歌手或唱片公司)選用的機會？」有學生如此問。軒公認為，歌手對作品需具有基本理解能力，有一定的文化素養是很重要的，「像佛學典故的歌詞，雖然我是基督徒，但會去理解歌詞的意思。歌手亦應要有求知慾看更多作品，像以前我會看張愛玲，會看得很揪心……」他說能於短時間內提起歌手對歌詞的興趣，借歌詞闡明道理是一類；另一類作品則要有「記憶點」，能夠讓人記住。他再舉自己主唱、林夕填詞的《酷愛》為例，當中「難道愛愛愛愛愛對愛情已死心」一句，重複「愛」字，便是為了提高記憶點，打趣說「出來的效果有人笑說像口吃，還有惡搞版，但這就是記憶點」。
現在我們身處「圖多字少」的時代，對文字需要愈來愈少，但它的價值不會消失，若配合「市場觸覺」，更能提升文字價值。軒公提到《酷愛》一曲歌名由林夕所起，「為什麼要這樣起題呢？因為他想到這歌派到電台時，當電台DJ介紹，便會這樣說：『《酷愛》張敬軒』」。聽起來的意思，可以解讀成「喜歡張敬軒」。
文：鄭惠霞
圖：曾憲宗
(本刊刊出的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642期]
字遊打卡：在巴黎住板間房的日子 奧威爾的《巴黎倫敦落拓記》
【明報專訊】「你發現一個人只要吃上一星期的人造奶油與麵包，已不能再算是個人，只是個胃加上些附屬的器官。」 ———奧威爾《巴黎倫敦落拓記...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