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金句：善體親心 此時有子不如無
【明報專訊】許多人自誇對父母如何體貼、如何慷慨，卻往往單從個人角度出發；真正的孝道，是善體親心，能夠從父母的處境去理解他們的需要，體會他們的感受。◆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髮愁看淚眼枯。
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
——清?黃景仁 〈別老母〉
◆語譯
掀起門簾拜別母親，無奈地跑去河梁辦事。只見她白髮蒼蒼，我的淚水已是滾滾而下。不禁想到，今夜風雪交加，柴門之內，一片愁慘。此情此境，母親心內必然感嘆，有子倒不如無子好了。
◆出處和背景
黃景仁，字仲則，江蘇常州人，清代詩人。他的一生，窮困潦倒，雖然早有詩名，始終懷才不遇。乾隆36年，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他又辭別母親和家人，繼續長年漂泊的生活，於是寫下了這首沉痛哀傷的〈別老母〉。
◆內容分析
這首詩前兩句寫詩人無奈地辭別母親，心中充滿淒苦；後兩句代入母親的處境，想像她孤獨地度過風雪交加的晚上，心中必然百感交集，於是產生「有子不如無」的感嘆。古人多以有子為福，母親為什麼會有這種異乎尋常的想法呢？難道是責怪兒子不孝？那當然不是。是因為兒子長年漂泊在外，沒有好好陪伴自己？這固然是一般人的想法，卻未能真正了解母親的心情。母親所以寧可「有子不如無」，不僅僅因為她的憶念一再落空，還有擔心兒子的處境和安危。在那交通和資訊十分落後的時代，這些思念和牽掛必定苦無結果，長年累月，只會使人窒息和難以承受，所以母親才有「有子不如無」的想法。黃景仁這首詩之所以真摯感人，也在於此。他思母的沉痛，不在於自己如何漂泊無奈，家人難得相見；而在於代入母親處境，體會母親思念兒子的痛苦。自己身上的痛苦，還是可以紓解的；倘以母親身上的痛苦為痛苦，卻是無法解除的。當子女懂得體會父母的想法，必然重視父母的意願，又愛又敬，而孝道精神也由此建立起來。
◆應用與感悟
「善體親心」是我國孝道精神的一個傳統。大約3000年前，《詩經?陟岵》詩人行役在外，已經唱出：「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走在繁茂的山崗，遠遠要把爸爸望。彷彿聽到爸爸講：「我兒要把公務當，從早到晚工作忙。可要當心身體啊，歸來莫要留遠方！)詩人行役遠方，設想父母朝夕盼望，從而體會到父母憶子的沉痛。又有一次，魯國貴族孟武伯向孔子問孝道，孔子回答：「父母唯其疾之憂」(子女生病時父母總是擔心不已)。這句話就是教他反思一下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懷。一個人倘能善體親心，自然會張開欣賞的眼睛，體會「慈母手中線」背後，那份「意恐遲遲歸」的慈愛，從而懂得真切地愛敬父母，繼而把這份愛敬擴充，學會怎樣愛人、怎樣做事。為什甚麼古人說：「百行孝為先」？道理正在於此。
◆故事例子
朱自清《背影》
同學們都讀過朱自清的《背影》，那是情真意切的一篇散文。父子兩人當初頗有點貌合神離，也許就是今人說的代溝吧。離別之際，父親因事忙，本來囑咐茶房送作者去車站，後來又怕茶房不妥帖，終於決定還是親送。進了車站，父親忙着照顧行李，忙着和腳夫講價錢，給作者揀定座位，囑咐兒子這樣，又囑託茶房那樣。作者冷眼旁觀，總覺得父親說話不大漂亮，又暗笑他的迂。直到他看見父親蹣跚地跨過鐵道、爬過月台為兒子買橘子，這時作者看着父親的背影，才第一次從父親的角度，了解父親這些行為背後所顯現的父愛，繼而懂得從父親立場去了解他的處境與無奈。從此他學會珍惜父親的慈愛，也愈發愛敬他的父親。當一個人曉得善體親心，才會知道自己身在福中，才會了解孝道的精髓。
■朱崇學：退休中學助理校長，教授中國語文、文學、歷史等科目；對中文寫作和文學創作的教與評頗有涉獵。
文：朱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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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6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