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書簡：絕情分手信
【明報專訊】《訣別書》是卓文君給丈夫司馬相如的分手信。卓文君本是漢代富商卓王孫的女兒，姿色出眾，精通音律。某宴會上，司馬相如彈奏了一曲《鳳求凰》以暗示求慕之情，卓文君心領神會，一聽傾情，二人遂相戀私奔。其時司馬相如一貧如洗，但卓文君依然不惜一切，與之攜手另赴他方，同甘共苦，由此可見愛情的魔力。然而，幾經波折的一段戀情，為何又落得一封分手信呢？
◆《訣別[1]書》(情書)
卓文君
春華[2]競芳，五色凌素[3]。琴尚在御[4]，而新聲代故！
錦水[5]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6]，嗟[7]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8]！
朱弦[9]斷，明鏡缺，朝露晞[10]，芳時[11]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12]。錦水湯湯[13]，與君長訣！
◆字詞錦囊
故 - 舊
彼 - 那，那些
歇 - 停止
吟 - 有節奏的誦讀
◆注釋
[1] 訣別：永別。
[2] 春華：春天的花。華，通「花」。
[3] 五色凌素：絢爛的色彩蓋過了淡素的顏色。凌：掩蓋、遮住。
[4] 御：用，此指彈奏。
[5] 錦水：四川境內的錦江。
[6] 新：通「親」。
[7] 嗟：嘆息。
[8] 瞀於淫而不悟：迷亂於沉溺之中不能醒覺。瞀，mào，[粵]音茂，迷亂。淫，沉溺。
[9] 朱弦：用熟絲製成的琴弦。
[10] 晞：乾。
[11] 芳時：花開時節。
[12] 努力加餐勿念妾：努力加餐，對遊子說的話，希望他在外努力加餐，多加保重。妾，古代女子對自己的謙稱。
[13] 湯湯：shāng shāng，[粵]音雙，水流大而急。
◆譯文
春花爭艷競秀，絢爛的色彩蓋過了淡素的顏色。琴依然在彈奏，但新聲已取締了舊樂！
錦江中有(相伴的)鴛鴦，漢宮中有(交援的)枝條，他們都互相親近，慨嘆世上的人啊，迷亂於沉溺之中不能醒覺！
琴弦斷絕，明鏡殘缺，朝露晞乾，花時已了，白頭吟誦，苦傷離別，(您)要加餐保重，別掛念我。錦水浩浩蕩蕩地流逝，(我)與您永別。
■ 讀賞提要
本篇雖屬「情書」類，實際是一位名為卓文君的漢代才女寫給丈夫司馬相如的分手信。
為什麼卓文君要提出跟丈夫分手，永遠作別呢？據說，他們原本感情甚篤，但後來司馬相如飛黃騰達，漸漸耽於逸樂，留連聲色，更欲納茂陵女子為妾。卓文君得悉後，非常難過，便寫了這封《訣別書》給丈夫。司馬相如展閱了妻子的情書後，深為感動，想到夫妻曾經患難相隨，大為不忍，便回心轉意，重拾舊好了。
這封書信雖然有點像現代的分手宣言，但當中沒有嚴詞厲色地指摘對方，而是委婉地暗示對方貪新忘舊，用情不專，人不如物(草木禽鳥尚懂相親)。另外，信中亦可見作者於自憐中又有一種豁達，對舊情及不懂珍惜妻子的丈夫，絕不拖泥帶水，委曲求全，可謂柔中見剛。當然，卓文君柔情固在，提出永訣，可能只是以退為進，骨子裏還是希望藉此書信挽救瀕臨破裂的關係。而結果，這封言簡意絕的情書，亦不負所托，成功挽回這段感情和婚姻。
●反思古今
這封流傳千古的《訣別書》，文辭優美，情柔意決，當中面對變心的愛人，絕不妥協苟且，也不曲身求憐，這在女性社會地位不高的古代而言，是極難得的。
至於司馬相如心回意轉後，也給妻子覆了信，表明自己仍念舊戀妻。大家也不妨一起看看，這位才傾一代的司馬相如的覆函，是否心迹能明，誠意盡顯？
五味雖甘，寧先稻黍。五色有燦，而不掩韋布。惟此綠衣，將執子之釜。錦水有鴛，漢宮有木。誦子嘉吟，而回予故步。當不令負丹青，感白頭也。
——《報卓文君書》司馬相如
參考譯文：
五味雖然甘甜，寧可先要稻米、小米。五色雖然燦爛，卻不能埋沒粗布。只是一個綠衣丫頭準備給你掌釜做飯。錦水有鴛，漢宮有木。讀你的好文章，就喚回我的舊情。當不會辜負相愛之情，而感嘆白頭的。
● 金句積學
(1) 諷嘆世人，貪新棄舊：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
(2) 決心作別，豈可妥協：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袁漢基：中學中文科教科書作者，曾任中學中文科主任，現任香港中文大學香港教育研究所優質學校改進計劃學校發展主任。
文：袁漢基
圖：Iri_sha@iStockphoto
[語文同樂 第54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