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圖鑑：「生活道」高手
【明報專訊】C的回答是如此氣定神閒，你感受不到她任何情緒的起伏，好像一個武者，把複雜的情緒藏在體內，靜心等待進攻的一刻。大吵大鬧的反而是我們，當C說到自己是「啡帶」時，我們在餐廳起哄「啡帶，勁呀！」，然後手舞足蹈地模仿想像中的空手道高手，其實我們更像搞笑片中的小混混，準備在橫街小巷搞事，而怎也想不到很快便給一個瘦弱的女生打敗。C在訪問的過程中專心聆聽我的問題，微笑回應，我可以想像她以前是一個中文系的好學生。
辦公室打鬧「暴露」身分
曾幾何時，我們對空手道有個既定印象——一個威武的男子，大叫一聲，必須要大叫，然後把瓦片打碎，我忘記了這個畫面是從哪裏來的。是從1970年代李小龍的電影？是1980年代的美國電影系列《龍威小子》(The Karate Kid)？是1990年代的《破壞之王》，還是近年的《空手道》？年輕的C說她印象較深刻的是《殺破狼》。
從C斯文的外表看來，真的想像不到有這樣的答案。當我們努力尋找一個強悍的身體，以配合心中空手道高手的形象時，C好像在暗中嘲笑我們「你們看電影太多了！」
一年多前，C加入了我們辦公室的團隊當秘書，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每日朝九晚五，工作日常理所當然的沉悶。C個子不高，性格內向，默默工作；過了一段時間，大家開始混熟，有一天，J和她半說笑地在辦公室打起來。J一生的專長是搞鬼，當他準備胡亂出手之際，我們一眨眼，C已經出手把他攔住。時間之快，步履之輕，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及。而我們這些無聊的「路人甲」本來不認真地笑着，頓時嚴肅起來，張大眼睛盯着C，大嚷「勁呀！是什麼功夫？」這一幕，C暴露了她真正的身分。
職場中的武德修行者
2022年，C大學畢業，她在疫情尾聲時加入電訊公司工作，朝九晚五，規律得與疫情時的生活同樣難受。「放工後可以做些什麼？」C認真地想。就這樣，她在網上看到「空手道」三個字，首先被有型的服飾吸引，加上受香港女子空手道好手劉慕裳的影響，她便開始學習空手道。她一步步從白帶晉級到現在的啡帶，也參加過一次比賽並得到獎牌。
我們邊喝酒，邊問C是什麼讓她堅持練習下去？
「空手道講究身心平衡，讓我能在日常工作中減少壓力。」
「空手道其實有很多約束，不光是打，武德很重要。比賽中，如果你把對手打倒，暈在地上，你反而是輸的一方。」
記得以前閱讀導演胡金銓的文章，他寫日本空手道不光是教授武功，還需要訓練學員的情緒控制、自信心、堅毅忍耐等，光是武功好不能晉級，精神狀態是很重要的元素。C是我的朋友中第一個學習空手道的，我很喜歡能文能武的人，這才是真實的生活。我看着C在辦公室工作，有種平衡的感覺，雙腿穩固地站在地上，活在當下。不知是空手道影響了她，還是她自己的性格影響了空手道。
最後，C搖着酒杯告訴我：「我其實挺喜歡很多人一起練習空手道，很有氣勢，大家大叫一聲！」「Kiai！」
■黃淑嫻
(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香港作家)
文：黃淑嫻
圖：梁浩銓師傅、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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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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