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肚愛情學：老派約會之古人必勝秘訣

[2024.10.23] 發表

【明報專訊】如果初次約會，同時迎來飯敘，我與你，飲與食，人與物，平與貴，遠與近，光與暗，生與死——兩極之間，如何排序比肩、層層遞進？怎樣佈局平衡、首尾呼應？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法無定法，唯有化身奇異博士，嘗試在14,000,605個結果當中，尋找唯一的勝局。

說約會勝局只得一個，雖有可能，但仍是略嫌誇張，不過安排規劃，還是得用心做好。約會之事，古代已有，不妨參考前人經驗，或者能引發頭緒一二。

必勝秘訣一：夜市掃街，各隨尊便

古代男女約會不易，每年大時大節，見面機會才較多，北宋文學家歐陽修〈生查子?元夕〉早提到：「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去年元宵，約會同遊，回味整年，想必快樂。

夜遊不免吃喝，詞作雖沒提及，運用史料補充，亦無不何。同屬北宋的《東京夢華錄》，一條「州橋夜市」的記述，就有數十款食物同場。禽畜多樣，如「野狐肉」、「野鴨肉」；內臟不缺，見「旋煎羊白腸」、「腰腎雞碎」；魚鮮異製，啖「肚肺鱔魚」、「滴酥水晶鱠」。小吃可選「辣蘿蔔」、「雞皮麻瓜」，甜品追加「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單看名稱，現在已想動身出門，回到古代，瘋狂掃吃一趟。

夜市飲食，款式豐富，地點選對，飲食更具彈性，無論人選自選，可進可退，投其所好，機會自然較大。昔日香港，有飲食大笪地，更像古時夜市，燈泡映照如晝，我啜東風螺，你飲紅豆沙，大家嘗試遷就，彼此互探口味，合則再來，不合則去。友情愛情，無情有情，盡在選擇與配合之間，能同聚共坐，吃喝幾多餐，或許就得看緣分。

如今在港，要尋夜市不易，要不已入商場，要不準備「走鬼」，組成地方不廣，飲食款式不多，沒佈置，不熱鬧，缺氣氛，吃後匆匆離場，難以細傾深談。夜市硬湊，成效不彰，飲食不盡如意，倒不如另覓去處。掃街談情，台灣夜市更為合適，如欲堅持，或需等元宵、新年，攤擺墟市，推擠停行，逛看買吃。不過古今情况不同，初約還需等大時大節，即使今年「人約黃昏後」，過幾日隨時已經「淚濕春衫袖」。

必勝秘訣二：食飯食埋風景

約會連吃飯，吃飯連節目，驚喜連連，似乎是不錯的安排。古人生活，也有相類似的心思，元代道士張雨擅長藝文創作，〈憶秦娥〉記載泛舟隨飲的逸事：

蘭舟小，沿堤傍着裙腰草。

裙腰草，年年青翠，

幾曾枯槁。

漁歌一曲隨顛倒，

酒壺早是容情了。

容情了，肯來清坐，

吃茶須好。

詞作記張雨獨遊自飲的閒情，坐小舟，看景色，聽歌喝酒，情感隨意宣發。若有客同行，招待不多，唯需以好茶奉上。腦補切換成約會場景：二人泛舟，觀景閒聊，漁歌伴隨，小酌幾杯，情景物意交融。再來好茶數盞，情猶在，茶好味清，收結圓滿，餘韻悠長。

相同鋪排，現代不缺，只是小舟換成大船，自然環境換成維港景色，中餐西餐自助餐，任君選擇。場內背景音樂，或輕快，或優雅，若然有現場奏唱，感覺當然更好，甚或樂師三兩，慢行餐桌旁邊，特意拉奏一曲，喜歡的歌，慶生的歌，一樣浪慢。酒水配和牛，還是野鴿更好？細切交換，都嘗一下，哪種較好？都一樣好。

兩旁風景從眼窩淡出，變成可有可無的角色。杯一再碰，新舊話題，接連打開。來點蛋糕或雪葩？我喝咖啡，你點紅茶，不相同嗎？不相同也有好處。船是載具，歌是陪襯，酒食穿梭，船停局終，踏步登岸，造就獨特的時光，銘刻一種專屬的感覺。煙花璀璨，有人喜用為註腳，不過煙火太多，轉瞬即逝的，可能不止是當時眼見的花火。

必勝秘訣三：團聚中鋪定後路

約會種類多，人不止兩個。有時初次約會，安放在群體場合，好友飯敘，團體活動，需注意的地方更多。一旁私聊，要顧及旁人目光，我想長談，你卻害羞，交流就不能暢順愉快。即使彼此暗藏共識，旁若無人，想多深談生活興趣，不覺前後有人豎耳，私隱也得小心。或朋友無意，真心融入交流，話題需收放有度，免得彼此尷尬。或來者有心，不想美事促成，存心搞亂破壞，只好先行散開，取食吃飽，再覓機會細談。

團聚場合，不利情感萌生，尷尬情况，古今皆有。清代《漢口竹枝詞》其中一首，談及女生想要傳情達意，可惜「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不配，最後唯有黯然失敗，歌詞如下：

欲把深情寄與哥，當場無奈熟人多。

琵琶遮面秋波溜，郎自吃茶儂自歌。

竹枝詞可伴奏舞唱，單看詞義，不能不佩服，女生情商太高，自問無法駕御場面。聚會場內，四目交投，人多訊雜，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唯有唱歌自己嬲」。

情况轉成現代，與唱卡拉OK的局面相同，一班同學、朋友，圍桌唱歌。眼看心儀對象就坐對面，想要旁坐傾談？如何過去？何時起身？去廁所，找藉口，扮點歌，成數得看臨場發揮，玄一點就看緣分。以前「唱K」，部分分店外設自助餐，飲食安放大堂，自取自吃。誰人動身，跟着前去，也是妙招，意粉要些嗎？雞翼要多少？了解飲食喜好，為下次約會鋪路。

回到房內，可能一切不如預期，二人依然相隔一張長枱的遙遠距離，唯有獨自吃意粉、飲可樂。房內昏暗，秋波眼神送了幾個，不知對方收到沒有，最後殺着是化身「K歌之王」，學習古人「卿自吃麵我自歌」，先來一曲《老派約會之必要》「該怎麼初次約會/實在極費思量……」，再來首真老派情歌《幾分鐘的約會》「每天幾分鐘/共你心聲已互通……」。愛情如歌，唱者有心，聽者有意，總有回應。約會無定法，何不看輕得失，用心感受，自足等同長勝。

■蕭欣浩

「蕭博士文化工作室」創辦人、大學講師、作家，曾任法國餐廳廚師。專研語言文字、飲食文學及文化，著有《解構滋味：香港飲食文學與文化研究論集》、《流動香港飲食誌》和《屋邨尋味記》

文：蕭欣浩

圖：itsskin@iStockphoto、資料圖片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第7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