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卜卜齋：美麗的瞬間——淺談一會兒
【明報專訊】我問道：「『尋程氏妹喪於武昌』的『尋』字，是什麼意思？」
學生答：「『尋』是尋找的意思，在這裏即解『知道』妹妹的死訊。」
我解釋：「不對啊，這個『尋』字應解作『不久』。」
學生嚷：「怎麼會這樣難？」
多年前，筆者教陶潛的〈歸去來辭〉，解說這個「尋」字的時候，課室裏一陣騷動。一雙雙疑惑的眼睛告訴我，學生對都古文字詞摸不着頭腦。文言文中有不少關於時間的字詞，今期談談表示片刻和短時間的詞語。
尋(不久)
．袁宏道〈虎丘記〉「而病尋作，余既乞歸」，作者說自己不久就生病了，請官歸去。
須臾、斯須(片刻、短暫的時間)
．《荀子．勸學》載「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粵音如)之所學」，「我」(荀子)曾經整天思考(聖賢教化和人生禍福的道理)，也不及片刻的學習成效，強調學習的重要
．蘇軾〈前赤壁賦〉之名句「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相對無窮無盡的長江，我們的生命只是短暫的片刻，怎不叫人悲哀呢！
．有人問孟子明明尊敬兄長，為什麼卻要先給客人斟酒。孟子回答：「庸敬在兄，斯須之敬在鄉人」(《孟子．告子上》)，他說平時應該尊敬兄長，為示表禮貌，短暫時間尊敬客人
俄、俄然、俄而(一會兒、不久)
．《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莊子在夢中化為蝴蝶，逍遙自在，完全不知自己是人類，不久醒過來，才驚覺不過是場夢
．《列子．說符》載有戰國時期秦國大儒牛缺遇盜被殺的故事，燕國有人聞說後告誡家人小心盜匪，「俄而其弟適秦，至關下，果遇盜」，不久此燕國人的弟弟前往秦地途中果然遇上盜賊，他不懂變通，假裝吝嗇財物，結果招來殺身之禍
頃、少頃、頃之、頃刻、有頃
(一會兒、片刻)
．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此處「俄頃」共用，表示狂風驟雨突然而至
．《孔子家語》載，曾參(曾子)種瓜時誤斬瓜根，父親曾皙大怒，用大木棍怒打曾參的背。眼見父親因為自己做錯而生氣，曾參慚愧不已，忍着皮肉之痛受打，「有頃，乃蘇，欣然而起」，他暈倒在地，過了片刻才慢慢醒來
．林嗣環〈秋聲詩自序〉(《口技》)「少頃，但聞屏障中撫尺一下，滿座寂然，無敢嘩者」，意指過了一會，口技藝人開始表演
已而(不久)
．歐陽修〈醉翁亭記〉「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不久夕陽西下，他領着賓客離開醉翁亭
．《史記》「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趙國上卿藺相如顧全大局，知道廉頗要為難他，不久之後駕車出門，遠遠見到廉頗便避開他
■知多點
「一陣」即係有幾耐？
前述的字詞，全部表示時間短暫，可以是幾分鐘，可以是幾個月……但究竟有多短暫？就要根據上文下理推敲了。另外還有其他古文字詞表達時間的短促：
卒、猝(突然、倉猝)
．《三國志．張飛傳》：「先主聞曹公卒至，棄妻子走」
遽(粵音巨，解突然、迅速)
．《呂氏春秋．慎大覽．察今》：「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劍之所從墜也』」
倏、忽(忽然)
．蘇軾〈石蒼舒醉墨堂〉：「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粵音叔)忽踏九州」
．岑參〈贈酒泉韓太守〉：「辭君走馬歸長安，憶君倏忽令人老」
若要表示較長的時間，如一輩子、一生人等，古人還會如此描寫：
．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莊子說：「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隙)，忽然而已」
．唐代七言樂府詩〈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時間一去不返，一生匆匆過去，有智慧的人一定珍惜時間。年輕的你們也要緊抓生命中一分一秒，不要浪費。
林瑞安
(資深中文科教師、中學中文科主任。曾舉辦多項創意活動，助學生學習中文，認識中國文化)
文：林瑞安
圖：mikkelwilliam@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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