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定睛在試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兩影重疊,幻光中帶灰濛,29歲的中學教師楊子俊(Raymond)為右眼戴上遮光罩,疊影才消散。6月12日,大批人湧至金鐘要求撤回修訂《逃犯條例》,Raymond疑遭射傷右眼,事隔半年右眼僅餘2.5%視力,抗爭代價遠比想像高,如今回首,他無悔無恨。
反修例運動由夏至冬,失去眼睛的不止他,有別於最初在意傷勢,他漸漸意會到受傷非個人的事,而是制度問題,需尋求改變。他準備在本月入稟民事索償,冀迫使警方公開開槍決定及武力指引,檢討執法,「我覺得自己在示威多了個身分,除了是參與者,也是傷者,既然已改變不了傷勢,我就思考如何用我的情G幫助更多人」。
明報記者 陳柔雅
「無後悔,做了最正確的事」
6月12日涉暴動罪被捕的Raymond,10月「踢保」,至今沒被檢控。自受傷後,其右眼黃斑水腫惡化至黃斑裂孔,7月施手術後未能癒合,只餘2.5%視力,已屬失明。「無後悔,當下做了最正確的事,只不過受傷的是我,沒想過如此大代價。」半年前一幕,他說得淡然。
當日一枚枚催淚彈墜落金鐘,黑壓壓的人潮恐慌四散,多人不適嘔吐。Raymond與他人到前線查看警方行動,自己沒衝擊,防暴警與速龍小隊突然舉槍,黑色物體快速從槍管朝其方向直飛,眼鏡框遭撞擊至扭曲,右眼劇痛流血,胸口亦遭擊中。有市民問他能否拍片,當刻他思緒混雜,既恐懼失明,且擔憂片段成為在場證據,卻覺得要警告市民警方已出動槍械。片段在網上瘋傳,成為標誌一幕。
4日後,Raymond再踏街頭,置身200萬白衣人海,港人夾道吶喊「沒有暴動,只有暴政」。響徹街頭的叫聲,令他驀然意識到受傷只是運動的一小部分,「不是要集中我的仇恨或什麼,而是怎樣贏這場運動」。
曾因怕被控不索償 見爆眼女感內疚
他諮詢法律意見後遲遲不敢索償,恐警方加快控告他。直至8月11日,一名女子在尖沙嘴警署外亦疑遭射爆右眼,使他內疚不已,「是否因為我無盡快站出來,令警方繼續肆無忌憚用這些槍械對付示威者與市民?」他決定「豁出去」採取法律行動,同月下旬寄索償信予警方,料本月入稟民事索償。
他不諱言可能永遠不知誰人開槍,但對涉事警員不懷恨,唯盼訴諸法庭,迫使警方公開開槍決定理據、使用武力及槍械指引,冀可助往後市民檢視警方武力是否合理。他不信任投訴警察課及監警會,故無投訴,「會用自己方式尋求公義,不想浪費時間」。
其思想有轉化,不茞揚茪H傷勢,反而將目光放諸整場運動,冀以傷者身分令警方檢討執法,避免再有人受傷。眼見警方武力不斷升級,印尼女記者、爆眼女子等先後疑遭射眼失去部分視力,他曾苦苦詰問自己能否帶來改變,「唯有做得幾多得幾多」。
難長時間專注工作 前路卻清晰
就算心境再坦然,他仍難迴避受傷對生活的影響。教師工作離不開改簿與用電腦,如今難長時間專注,吃力不已。眼前朦糊,前路卻變清晰,「經過今次,發覺很多事是不長久,你隨時參與社會運動,可以失去隻眼,甚至會死。發覺所有事好無常,要盡力活好每一天」。生活如是,抗爭亦然。
民主派區選大勝 覺可制度內爭取
抗爭運動歷盡高低跌宕,Raymond曾灰心失意,直至民主派在區議會選舉大勝,他發現原來仍可在制度爭取少許改變,亦深信抗爭不止街頭,要發展各戰線。未來需否流血抗爭,他倒覺得是由政府主宰,因為一切源於政府拒回應訴求,市民看不到希望,「希望當權者明白多少人上街或參與流血衝突,是由他們(政府)決定」。他深信即使此役告一段落,社會已公民覺醒,隨時再掀起另一場運動。
(反修例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