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的發展是兩國在經濟、政治和軍事上的動態博奕。中美博奕預期達成的協議必須符合「支博弈一致」，營造一個各方持續滿意的長期延續合作方案，否則就會出現一回又一回、沒完沒了的糾紛。雷慧青

自中美貿易戰展開以後，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進博會)、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和二十國集團(G20)高峰會等這一連串國際會議，均被認為是中美在貿易議題上博弈的平台。而最近中美兩國元首在G20高峰會期間所達成的九十天「停火」協定，究竟中美可否就貿易議題達成協議，中美的經濟博弈是否會隨著時空轉移而淡化和中美關係等問題，著名動態合作博弈論專家楊榮基以其專業理論探討此課題。楊榮基不但在動態合作博弈論有多項始創貢獻，他與彼得儸相(Leon Petrosyan)教授合著的《支博弈一致合作》(Subgame Consistent Cooperation) 一書中的數學被譽為無論在嚴謹、精確和涵蓋的程度上都超越二零零四年諾貝爾經濟獎的「時間一致性的經濟政策」。以下為專訪內容：

可否簡單地說明甚麼是博弈？

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彼此的行為會互相影響，如父母親與孩子、上司與下屬和朋友間涉及兩人或兩人以上參與的互動行為，都是博弈。所以，公司與公司之間的競爭，市民向政府的訴求，國與國之間的角力，皆是博弈。

而博弈論就是有系統地描述、分析和破解不同的博弈行為。博弈可分為各方單為自己利益的非合作博弈，尋求互惠共贏的合作博弈，簡單的靜態 (一次過)博弈和複雜的動態(延續多次的)博弈。

我們可以怎樣從宏觀角度去了解中美貿易戰與中美關係？這又與博弈何干？

中美於一九七九年建交，而兩國國力近年越拉越近。因此，中美關係正處於一個極不穩定的狀態。加上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創有史以來的紀錄、南海主權問題及中國的軍事發展速度存有介心，兩國在國際事務上所扮演的角色有重新定位的需要。這就是兩國在經濟、政治和軍事上的動態博弈。

那麼，美方在貿易戰開局方面，採取了甚麼策略？

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處理方法是先提出及執行嚴苛的關稅及制裁，給予對手沉重的壓力和打擊，以謀求達到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協議。特朗普亦曾公開表示預計可與中國會達成他認為的「絕佳協議」。

用這種壓迫手段來解決貿易糾紛，成功率和風險又有多高？

協議最終多會達成，但未必是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若雙方一強一弱，便會在較短的時間得到雙方接受的結果。若是兩強對壘，就會出現很多變數，而且可以有高風險，因為在雙方角力下，互有損耗是在所難免。若是持久的對抗，後果堪虞。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堅持中美合作是唯一合理的選擇，您的看法如何？

絕對同意。中美兩個大國的貿易戰，不但可以嚴重傷害中美的經濟利益，亦禍及其他國家。中美合作絕對是唯一合理的選擇。在今年的進博會及APEC峰會，習近平倡議參與者面對世界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共同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積極推動開放合作，實現共同發展，落實可持續發展議程，減少全球發展不平衡，推動經濟全球化朝著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讓各國人民共享經濟全球化和世界經濟增長成果。

美國總統特朗普不接受習近平的觀點，其「理」何在？

在有利益衝突和互相影響的環境中，就需要顧及「個人理性」和「整體理性」。只顧個人理性而忽略整體理性的行為往往可以產生惡劣，甚至災難性的整體後果。納什(John Nash) 的納什平衡 (Nash equilibrium) 清楚道出這個問題。特朗普的「美國優先」的做法，就是一個絕對合乎「個人理性」而漠視「整體理性」的例子。將單合乎「個人理性」視為是合符「理性」或「整體理性」，是極大的謬誤。唯有通過合作使結果符合「個人理性」和「整體理性」才是合理。

就近日發生的「華為」事件為例，類似的紛爭會否常態化？

中國的資訊高科技發展完全超出美國所預料，嚴重威脅美國一直以來自視為領導全球的地位。對於美國來說，任何的方法去減低中國在這方面的競爭力都是合乎美國的利益。至於類似的紛爭會否常態化，就要拭目以待。

剛結束不久的G20高峰會，中美元首達成九十天的貿易戰「停火」協定，您的看法如何？

雖然有九十天的「停火」協定，整個談判仍存在很大不明朗因素，樂觀地看，正如特朗普預計，與中國在貿易上達成協議是可實現的。至於怎樣安排及撤回關稅，就要視乎涉及複雜細節的談判能否得到結果。

當然，若美方認為北京未能提供理想的方案和條件，雙方就達不成協議。至於接下來美國會否對中國貨品加徵關稅，仍未明確，所以仍然有不少變數。就算雙方最終達成協議，也可能只解決短暫的分歧。

日後經過兩國不同的經濟發展，達成的協議又會產生新分歧，新一輪糾紛必再浮現。

中美貿易戰是動態博弈

中美貿易戰有越演越烈之勢，從博弈論的角度，可以怎樣看這問題？

在現實中，絕大部分的博弈皆是延續多次的動態運作，而非一次性的，中美貿易戰當然是一項動態博弈。因此，在處理任何爭議時，各方均要抱著展望將來的心態。在合作方面，協議要顧及各方在將來不同程度的發展所產生的結果。如果不用動態博弈的思維，我們往往不能草擬出一個持久有效的方案。

您的「支博弈一致合作」理論，為動態合作博弈作出了開創性的跨越。這理論可以怎麼應用在中美博弈？

「支博弈一致合作」是一個隨著時移世易仍令參與者滿意 (無悔) 的合作方案。長期合作的成功有賴參與者共同營造一個能夠維持並符合個人理性與整體理性的合作方案，使參與者在每個階段(支博弈)都滿意合作帶來的成果。

由於每個階段與原先協議的合作方案是「一致 」的，參與者沒有放棄合作的誘因。這個複雜的動態合作博弈安排，在數學上已得到解決方法。所以中美博弈預期達成的協議，必須符合「支博弈一致」，營造一個各方持續滿意的長期延續合作方案，否則就會出現一回又一回、沒完沒了的糾紛。

任何成功合作，您認為最重要的要素是什麼？

成功的合作，需要在保障別人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共同努力去增加整體總和效益，配與互惠共享成果。所以，最重要的是合作的態度和適當的合作方法。

前者比後者更重要，因為只要有尋求合作的態度，就會找到適當處理的方向。人類有責任管理好大自然賦予他們的一切天然資源與環境稟賦。單顧自己利益的經濟耗用，破壞力驚人、令地球邁向災難，其負面經濟後果遠超全面貿易戰。

唯有通過全球共同合作，各國抱著惠己惠人的態度，建立有效的合作解決方案，才能挽救人類將要面對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