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真或假、虛或實是傳播學研究的老問題。除了近年鬧得熱烘烘的假新聞和內容農場等的討論外，還有其他角度可以切入思考這個老問題——究竟媒介如何影響我們表達「真我」？如何影響我們「真實」的社會關係？以下幾篇短文，便從以上兩道問題出發，從手機修圖軟件、社交媒體及互聯網發展，探討日常的媒介美學，思考在數碼時代、流動社會中，「人」與「我」的關係。

■瞬間看地球

難分真與假 「人面」多險詐

「照騙」行為屢見不鮮，「騙徒」手法層出不窮，全因修圖應用程式大行其道，各式各樣的修圖功能令人人指頭一掃，輕易變出萬千美貌，再上載至社交媒體吸「睛」吸「Like」。一旦「真相」被揭穿，「騙徒」真身往往令人大跌眼鏡，如果「騙徒」是具影響力的網絡紅人(網紅)，甚至會在網上遭人圍剿，流失大量粉絲。

「照騙」騙到好友和母親

社交媒體上，除了美貌可能是假的，相片展示的「完美」生活也可以是偽裝，擁有超過22萬追隨者的Instagram紅人Carolyn，經常發布令人艷羨的唯美旅遊照。2018年3月她做了個實驗，發布自己在加州迪士尼樂園的睡美人城堡度過22歲生日的相片，獲得逾2萬個「讚好」，但隨後她公布一切都是虛構，包括圖片內容及其年齡，真實的她為32歲，並在網誌撰文Why I hacked my own Instagram account表明心�[，坦言花1.99英鎊購買修圖程式，在手機點擊一下，便把面部暗瘡、皺紋、黑眼圈等一一掃清，她甚至認不出自己，可是把照片上載到facebook作個人頭像，完全沒有人質疑，包括其好友和母親。

追求完美生活 增抑鬱自殺可能

Carolyn是受作家兼記者Will Storr的著作Selfie: How We Became So Self-Obsessed and What It's Doing To Us啟發，該書指出我們正身處「完美自我」(perfect self)的文化中——起初想在社交媒體展示自己「完美」的外觀和多姿多彩的生活，後來這種追求延伸到現實生活，令人們承受更大社會壓力，增加抑鬱和自殺的可能。

學術期刊《心理學公報》(Psychological Bulletin)2017年底發表類似的研究結果，研究分析美

國、加拿大、英國從1989年至2016年間4000多名學生，發現近代的年輕人更追求完美主義，對所有事情和自我要求更高，帶來更大壓力，研究作者指出社交媒體可能是原因之一，或令人們事事比較。

Carolyn在網誌中，最後仍給Instagram予以正面評價，認為透過發布圖片可暫時逃離現實，實踐幻想並激發靈感，她希望透過這次實驗挑戰在社交媒體塑造的自己，邀請大家一同思考如何拿捏社交媒體上的真實和虛構。話說回來，社交媒體上被掩蓋的缺點、瑕疵、不完美，不正是生命本應有的部分嗎？

虛擬人物成網絡具影響力人士

「照騙」雖假，但至少是從真人演化，如果KOL(Key Opinion Leader，關鍵意見領袖)本身已經是虛擬人物，那麼真和假，還重要嗎？網紅Lil Miquela(又稱Miquela Sousa)2018年6月被《時代》雜誌評為25名網絡最具影響力人士之一，並曾登上時尚雜誌V Magazine、Wonderland等，又接受雜誌Vogue「訪問」。

永遠的19歲 有140萬名追隨者

Instagram有超過140萬名追隨者的Lil Miquela來自洛杉磯，芳齡永遠19歲，因為她並非真有其人，而是由人工智能初創公司打造出來的虛擬KOL。Miquela的生活跟很多KOL無異，經常上載最新潮流造型打扮、發布時尚生活內容、「出席」各大小時裝品牌活動、與其他KOL「合照」，同時緊貼時事議題，並踴躍發表己見，早前更與歌手Baauer合作推出歌曲Hate Me，網友們也假戲真做，經常讚好和留言互動。有人批評Miquela虛偽，但至少其心靈不會因惡意批評而受到傷害。網上世界，孰真孰假？值得人們思考更多。

■知多點

KOL(Key Opinion Leader)

香港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研究助理彭芷晴2018年4月撰文表示，可透過3個方面初步討論KOL的特徵，包括對特定範疇有較深入的認識、擁有良好人際網絡、對流行趨勢變化有敏銳觸覺等性格特質。

彭芷晴於文中指出，1950年代已有學者提出意見領袖(opinion leader)一詞，泛指影響力較大、比普通受眾有更準確及多產品信息的人，獲相關群體接受或信任，並對該群體的購買行為具較大影響。踏入數碼年代，網上KOL主要透過社交平台表達個人意見或感想，其影響力隨網民讚好、分享、訂閱的數量遞增。

◆火星生字

Insta lie

你試過「Insta lie」嗎？跟伴侶吵架，卻上載二人溫馨照片；食物難吃，卻拍下食物最佳角度的相片，並配上讚美文字；孤獨一人，卻發布節目派對很多、很精彩的帖文……就是為了告訴全世界：「我活得很好。」這些是國際反欺凌組織Ditch the Label所指的「Insta lie」行為，即故意在社交媒體上虛假呈現現實生活(an intentionally false representation of real life on social media)，以下為部分例子：

?在修圖後的自拍照加上標籤(hashtag)#IWokeUpLikeThis(我醒來就是這個樣子)

?拍了很多張自拍照才有一張滿意的可以發布，卻標籤#Effortless(毫不費力)

?特意到咖啡店買一杯咖啡，打開筆記型電腦，拍張照上載並標籤#WorkSpace(工作間)，然後關上電腦回家

?用各式濾鏡修訂旅行照，讓它們看起來不真實

相信這些都是冰山一角，Ditch the Label更拍了短片(bit.ly/2CuLJ9E)展示「Insta lie」對心理造成的傷害，希望大家不要再「傷害」自己。

■火星百科

手機令關係更緊密 孰真孰假？

常識告訴我們，如果要跟其他人建立緊密的社會關係，在特定時間、地點面對面接觸是直接的方法。當互聯網科技方興未艾，有學者認為，虛擬世界的交流不能取代線下的真實互動，因虛擬互動無法產生深厚的共存感(co-presence)。可是，傳播科技真的不能讓我們感到「天涯若比鄰」嗎？彼此的物理距離，又真的如此重要嗎？

手機成人際關係兩面刃

已故社會學家齊格蒙?包曼(Zygmunt Bauman)在著作《液態之愛：論人際紐帶的脆弱》寫道：「分離的人們，手機讓他們得以保持接觸。保持接觸的人們，手機讓他們得以分離。」詩意地表達了流動裝置與人類之間的曖昧關係，熟悉的人即使近在身邊，手機這個「第三者」可輕易將之隔開，並讓目光得到落點，永遠不需要投放到對方身上。另一名社會學家約翰?厄里(John Urry)則認為，相對於上述建基於物理鄰近(physical proximity)所產生的共存感，互聯網和相應的傳播科技造就虛擬鄰近(virtual proximity)，讓人們即使分隔兩地，仍然可以感到與對方在一處，甚至是情感連結。可是，這種看似突破地域和時間界限的虛擬鄰近，又是否無遠弗屆呢？人們的文化、階級背景、政治信念又會否左右這種虛擬鄰近？真與假、虛與實的社會關係，不止是通識題目，更實實在在刻畫�荍畯怐漱敼`生活。

文：火星媒體 Mars Media Academy

[通通識 第5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