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一定要轟轟烈烈才算愛情嗎？轟烈一場以後，你確保沒有後悔，沒有遺憾？」
老闆向我提出挑戰，「譬如，雪萊不早死，徐志摩不早亡，他們的愛情至終是黯淡下來以至消散吧。」
「極有可能。」除了附和老闆，我別無選擇。因為有讀者來信，質疑徐志摩等人的情聖資格，老闆才會發毛。那位讀者的來信，收筆一句是：「我冀待在《夠曌》讀到一些有崇高情操的愛情！」
「可以介紹(英國詩人及小說家)哈代(Thomas Hardy)。」我建議：「哈代的愛情小說，大部分都是由青春少艾寫到白髮蒼蒼，由生氣勃勃到踏入死亡，愛情仍堅貞不移。」
「好，就這麼辦。」老闆十分興奮。
「不過，徐志摩很不屑哈代，以為含蓄的愛情根本不值一提，而所謂命運弄人更是荒天下之大謬。一九二六年夏天見過哈代的徐志摩，說『哈代是老了。哈代是倦了。』」
「哼，年邁的創作人不該活在世上啦！」老闆很不以為然。
不過，老闆還是有了顧忌。「我們直接介紹哈代筆下的人物，豈不省事。」
「好提議。」我覺得自己拍馬屁愈來愈到家了。
「立刻行動！」老闆退出通話。這個任務真是容易不過，既然是小說人物，我也來一個虛擬採訪。虛擬的人物大可以在虛擬的場景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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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遠的距離——目送初戀情人之棺
一位中年男人站在阿德布瑞克一家最大的水果店門口。他是這個店的老闆，但是今天他沒穿他通常做生意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整潔的黑色服裝。他的窗口只有一半關上了百葉窗。可以看到有一隊送葬的行列從火車站向這邊走過來： 1
我站到窗台下，一個伙計模樣的壯漢竟然跟我說話，可能是不吐不快。「老闆真是可憐呀。今天下葬的是他的初戀情人。當時老闆只是一名花匠，而女朋友在牧師家中當女傭。」「後來出了什麼事故？」「牧師娘上了天堂，女朋友為了不被辭退，安排自己成為牧師的第二任妻子。」「噢。」「後來老闆發達了，牧師死了。他們又走在一起，像年輕時一樣戀愛。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麼……？」伙計明白我的疑惑。「那個無情的兒子，為了社會階級，阻止母親再婚。」
它(編按：送葬的行列)走過他(編按：店老闆)的門口，出城走向芳草地村。在靈車走過的時候，那個男人眼裏含着淚水，禮帽握在手裏，而在靈車裏，有一個鬍子刮得光光的年輕牧師(編按：無情的兒子)穿着齊腰馬甲，像一片烏雲似的盯着在那兒的店老闆。
駐﹕(1) 節錄自哈代的短篇小說〈兒子否決權〉(The Son's Veto)。
文：谷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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