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香港作家鍾曉陽寫過一篇文章叫〈春花亭亭立〉，文中提到她小時在睡房欺負姊姊，就在母親要進房罵她之際，她「馬上眼一闔，嘴微張，決定裝睡」，竟然把母親「騙」了。無獨有偶，王羲之小時也靠裝睡逃過一劫，還贏得時人的讚許呢。

王右軍(1)年減十歲時，大將軍(2)甚愛之，恆置帳中眠。大將軍嘗先出，右軍猶未起。須臾，錢鳳(3)入，屏(4)人論事，都忘右軍在帳中，便言逆節(5)之謀。右軍覺，既聞所論，知無活理，乃陽(6)吐汙(7)頭面被褥，詐孰(8)眠。敦論事造半，方意(9)右軍未起，相與大驚曰：「不得不除之！」及開帳，乃見吐唾從橫，信其實孰眠，於是得全。于時稱其有智。

《世說新語•假譎》

註釋：

(1)王右軍：王羲之官至右軍將軍，故世稱「王右軍」，為王敦的堂侄子。王羲之的生平，請參拙稿〈東�H快婿肚皮好〉(2013年10月18日的「閱讀文言」版)。

(2)大將軍：王敦，字處仲，東晉瑯琊臨沂(今山東臨沂市)人，曾任鎮東大將軍，故世稱「王大將軍」或「大將軍」。

(3)錢鳳：字世儀，為人好利，為王敦的鎧曹(掌管鎧甲的官署)將軍。

(4)屏：屏退，使……退 下，〔粵〕音丙。

(5)逆節：叛逆。

(6)陽：假裝。

(7)汙：同「污」。請參「學習要點」。

(8)孰：「熟」的古字，表程度深。「孰眠」，指睡得很熟。

(9)意：憶起，想起。

【語譯填充：】

王羲之(a)_____十歲時，大將軍王敦十分疼愛他，(b)_____把他留於�H帳中睡覺。有一次，王敦先(起�H)出帳，王羲之(c)_____未起�H。一會兒後，錢鳳進來，王敦使其他人退下，與他討論事情，(d)_____忘記王羲之還在�H帳中，就談起謀逆之事來。王羲之醒來，聽到他們所討論的事情，知道自己不可能存活，於是假裝流口水弄髒臉面被褥，裝作熟睡。王敦討論事情(e)_____，才想起王羲之還未起�H，二人都大驚起來，說：「不得不(f)_____他！」等到打開�H帳，看見他吐沫縱橫，相信他確實熟睡了，王羲之於是得以保全性命。當時的人都稱讚他有智謀。

【學習要點】

使動

在文言文中，有些動詞帶上賓語，或者名詞、形容詞活用為動詞帶上賓語後，表達使賓語出現某狀態、性質，或者使賓語發出某動作行為等語義。前者如本篇的「汙頭面被褥」，表達「使頭面被褥(變得)污穢」之意；後者如：

(1)〔晉獻〕公將嘗(嚐)膳(膳食)，〔麗〕姬曰：「所由遠(謂膳食從遠處送來)，請使人嘗之。」嘗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誅太子。(《呂氏春秋•離俗覽•上德》)

例(1)的「嘗人」相當於上句的「使人嘗之」。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動詞表使動用法時，讀音會有所不同。如例(1)「食狗」是「使狗食」之意，「食」表使動用法，粵音讀陽去聲「治」。動詞這種用法，稱為「使動」。

使動用法，在先秦兩漢的文獻中最為常見，魏晉以後，就日漸少用了。不過，即使如此，後世仍偶爾用之。例如：

(2)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唐•杜甫〈曲江〉二首之一)

(3)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唐•崔顥〈黃鶴樓〉)

例(2)的「愁人」，就是例(3)「使人愁」之意。現在，仍有少量動詞帶賓語是表使動用法的，如「方便市民」(=使市民方便)、「鞏固政權」(=使政權鞏固)。

【知多點】

梁代劉孝標注解《世說新語》時指出，裝睡的應是王允之，而非王羲之。以下引錄《晉書•王允之傳》相關文字，以供參考：

〔王〕允之字深猷。總角(童年時)，從伯(堂伯父)敦(王敦)謂為似己(認為王允之似自己)，��(常常)以自隨(讓王允之跟隨在身邊)，出則同輿(車)，入則共寢(同�H睡覺)。敦嘗夜飲，允之辭醉(因醉而辭別)先臥(睡)。敦與錢鳳謀為逆，允之已醒，悉(盡)聞其言，慮(憂慮)敦或疑己，便於臥處大吐，衣面並污(骯髒)。鳳既出，敦果(終於)照視(察視)，見允之臥吐中(臥於吐沫之中)，以為大醉，不復疑之。

【實戰篇】

請判斷以下的陳述。

王羲之裝睡時的鼾聲，令王敦記起王羲之還未起�H。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 羅奇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