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文學:寫在也斯逝世四周年 一杯鴛鴦的文化與人情
【明報專訊】2013年1月5日,香港作家也斯離開了我們,當時我在台灣交流,沒有趕及回來見他最後一面。那段日子,我在練習新買的陶笛,記得那一天,我按着笛上的洞,看着面前的數字譜。難馴的音調串連着斷斷續續的片段,雖然技巧還未熟練,但也算是我為也斯吹奏的一首離別頌歌。
隱喻回歸後中西文化融合
也斯有不少歌頌的詩,有些以飲食為題,如〈給苦瓜的頌詩〉,另一首〈鴛鴦〉也深深影響我。也斯將咖啡、奶茶混合的過程和味道,轉化成一首富香港滋味的詩,訴說在地的特色和故事。記得2014年,我到英國牛津開飲食文化研討會,想向世界各地的學者扼要介紹香港的飲食文化,思前想後,最終選擇了這首〈鴛鴦〉。
不要小看〈鴛鴦〉整首詩只有百餘字,當中包含論述香港的顯要線索。〈鴛鴦〉作於1997年,是也斯面對香港回歸時所寫,詩中提到「若果把奶茶∕混進另一杯咖啡?那濃烈的飲料∕可會壓倒性的,抹煞了對方?」如果將奶茶和咖啡解讀成中、西兩種文化,也斯像在猜想香港回歸以後,中西文化如何融合的情?。
研討會上,我先從雌雄相配的鴛鴦(Mandarin duck)談起,再以茶餐廳為背景,解釋飲品鴛鴦和詩作背後的意義,在座的學者都聽得十分雀躍。所以當你了解、尊重自身的文化,即使站在世界面前,仍能不卑不亢,彼此也會樂於與你交流。誰還能說香港沒有自己的文化呢?
鴛鴦串起的緣分
也斯過世後,我好一段時間也點熱鴛鴦,有時想再三細味詩的含意,有時隨思緒而行,總想為也斯多嘗一口鴛鴦。有一次為也斯執拾辦公室,看到一本印?「鴛鴦」的小書,原來是香港大學英文系出版的期刊。翻了一下目錄,第一首是也斯〈鴛鴦〉的英文版「Tea-coffee」,再往後看,竟然發現我哥哥的詩作,想必他也深受也斯的啟發。
原來也斯同時是我倆兄弟的老師,由飲食串連起的緣分,也不得說不奇妙。如果也斯知道這個故事,想必也會忍不住開懷大笑。常言道「人一走,茶就涼」,今天再嘗也斯這杯〈鴛鴦〉,仍然是那樣溫熱,那樣叫人回味。
■〈鴛鴦〉也斯
五種不同的茶葉冲出了
香濃的奶茶,用布袋
或傳說中的絲襪溫柔包容混雜
冲水倒進另一個茶壺,經歷時間的長短
影響了茶味的濃淡,這分寸
還能掌握得好嗎?若果把奶茶
混進另一杯咖啡?那濃烈的飲料
可是壓倒性的,抹煞了對方?
還是保留另外一種味道;街道的大牌檔
從日常的爐灶上累積情理與世故
混和了日常的八卦與通達,勤奮又帶點
散漫的……那些說不清楚的味道
作者簡介: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講師,曾任法國餐廳廚師,熱愛飲食、旅遊、寫作。
文:蕭欣浩
圖:蕭欣浩、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