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價講：跟孔子學言行——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明報專訊】少說話，多做事，我們強調的是實幹遠比說話更為重要。在孔門儒家裏，孔子看似並不喜歡話多的人，能言善道並非他所關心的。但我們要知道，孔門四科中，即孔子教學的幾個大方向，「言語」乃是四科之一，然則他重視說話，當無可疑。
先做事 後說話
孔子是萬世師表，學生眾多，才能各異，教學的重點也隨之而多作調整。在《論語．為政》裏，記載了子貢與孔子的一次對話：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這是頗有意思的一次記載。《論語》是語錄體典籍，篇幅短小，語境每多不明。如果我們只看「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八字，指向未明，未知孔子所言是針對什麼事情。但是，這次的指向十分明確，子貢問的是怎樣做一個君子。
子貢在孔門弟子之中，能言善道，在孔門四科中屬於「言語」科的學生，口才出眾。據《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所載，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彊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因其一己之力，可以使魯、齊、晉、吳、越等五國形勢有變，大抵子貢有着如同外交官般的能力。
子貢既然說話了得，孔子便要因材施教：先實行了，然後才說出來。
言之有物比話多重要
少說話，多做事，是孔門的行事指引。行文此刻，筆者在山東航空的航班上，每隻舷窗之上都有一句《論語》，目之所及，乃是「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以及「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航班乘客不會配備楊伯峻《論語譯注》，更不會有劉殿爵教授的英譯《論語》(The Analects)，原來航空公司已在原文之下配上了白話翻譯和英譯。
「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採用了辜鴻銘的英譯「Confucius said, “A wise man wants to be slow in speech and diligent in conduct.”」白話翻譯即為：為人應做到話語謹慎，做事情則幹練敏捷。「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一句採用了理雅各的英譯「The Master said, “The reason why the ancients did not readily give utterance to their words, was that they feared lest their actions should not come up to them.”」，意則古人不輕易把話說出口，是因為他們以說出來做不到為可恥。
兩章《論語》，也可以與「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合看。話不要太多，以言之有物、言必有中為尚。不要說一些自己做不了的事情，說到要做到，這些都是孔子對我們的教誨。因此，行為上做不了的，便不要徒說空話。先做了，把行動放在說話之前，說話的壓力也就大大減少了。
中國人都不愛說話﹖
孔子不喜歡話多、無的放矢的學生，他曾經責罵子路，指出自己討厭「佞者」；又以為不要用「佞」來評定一個人是否仁德。但不要忘記，孔子也說過「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不能舉一反三的，他便不再教導對方。因此，孔子的教學乃是充滿啟發性的。
儒家人物話不多，其實他家也不遑多讓。屬於黃老道家的《金人銘》說：「無多言，多言多敗」，說得多便錯得多。《易．繫辭下》第十二章也說「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以為善良的人話少，急躁的人話多。在宋代的話本小說《錯斬崔寧》裏，也有「勸君出語須誠實，口舌從來是禍基」之句，禍從口出，說話自然要小心謹慎。
看到這裏，似乎中國人都不喜歡說話，實不必然。如果我們可以做的多，能夠說的也就多。「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行的既多，我們也不怕多說兩句，只要說到做到，話也不必怕多。
■潘銘基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孔孟以後的孔孟》等。
文：潘銘基
圖：Yuri_Arcurs@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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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7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