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文精點：違情悖理
【明報專訊】南北朝時期的南朝宋代，有個名叫劉邕的人，靠世襲而獲得官位，並管治南康郡。這個「官後代」有個怪癖：喜好吃痂。痂，即傷口癒合時所結的乾血塊。大家可以想想：劉邕嗜痂成癖，當他遇上長有瘡痂的人，會發生什麼事？如要時常滿足這個癖好，他治下的南康郡又會怎樣？短短的〈嗜痂成癖〉，道出人性本質。
■字詞錦囊
嘗……曾經
悉……全部
貽……送贈
許……表示大約數量
■〈嗜痂成癖〉
《異苑》【1】
東莞劉邕【2】，性嗜食瘡痂【3】，以為味似鰒魚【4】。嘗詣孟靈休【5】。靈休先患炙【6】，瘡痂落在牀，邕取食之。靈休大驚，痂未落者，悉褫【7】取貽邕。南康【8】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9】與鞭，瘡痂常以給膳【10】。
■注釋
【1】〈嗜痂成癖〉：本篇選自《異苑》，作者為南朝中宋代的劉敬叔
【2】東莞劉邕：東莞，郡名，治所為莒(今山東莒縣)；劉邕，東晉權臣劉穆之的孫
【3】嗜、瘡痂：嗜，喜好；瘡痂，指瘡口癒合時皮膚表面所結的硬塊
【4】鰒魚：鮑魚
【5】孟靈休：東晉丹陽尹孟昶的兒子，封臨汝公，官至秘書監
【6】炙：燒傷
【7】褫：剝取
【8】南康：郡名，治所在贛縣 (今江西贛州市)
【9】遞：順序
【10】膳：食用
■譯文
東莞郡劉邕，性好吃痂，覺得(它的)味似鮑魚。(他)有次去見孟靈休。孟靈休之前燒傷，瘡痂落在牀上，劉邕拿了來吃。孟靈休大驚，(將)未脫落的瘡痂，全數剝取贈給劉邕。南康郡二百多名官吏，不論是否有罪，順序鞭打，(致傷而成的)瘡痂時常供(劉邕)食用。
■立意探究
本篇寥寥數十字，記述了劉邕的癖好和與此相關的兩件事。劉邕嗜痂成癖，覺得瘡痂吃起來味道像鮑魚。有次他去見孟靈休，發現對方瘡痂落在牀上，便拾起來吃；靈休見之大驚，連忙將未剝落的瘡痂悉數相贈，由是可以想像，劉邕癖好欲望之熾熱，食相情態之驚人。當然，他對別人的傷患、一己怪異的行徑，實在談不上有什麼惻隱與羞恥之心。在私如此，在公方面，癖好之影響範圍與程度更加令人側目、憤慨。劉邕對治下的官吏，不問是否有罪，皆順序依次鞭打，令他們傷後成痂，不時供己食用，如此心態行為，可謂無恥卑劣、殘暴不仁。
本來人有癖好，不足為奇，但癖好有時會反映人格、道德。如果是操持權柄的官吏，為了滿足私欲癖好，不理別人感受、痛苦，除了滑稽、荒謬，也會令人齒冷、憤怒。本文短小，卻將古代卑鄙無恥、兇暴不仁的高官邪惡真面目表露無遺。
■作法賞析
典型見要：
劉邕的嗜痂，本來微不足道，卻有頗高的典型性，可以用來表達文章的要義。作者通過嗜痂成癖引發而來的兩件事，一公一私，反映劉邕的心理和行為，極為病態：其卑陋鮮恥、濫權肆欲、邪惡殘暴，罔顧別人身心受創等特質，統統呈現。為官如父母，他卻像惡魔，讓人苦難深重。私人癖好，尚且可以釀成公眾災難，令人聞之觀之，驚心動魄；倘若權力更大，地位更高，要滿足各種各樣的私欲時，為百姓、下屬等帶來的苦慘，不言而喻！這就是通過典型事例的營構與呈現，寄托和傳遞文章深意的手法。
情理之中：
嗜痂成癖，在私而言，登門訪人，取吃別人落下及身上的瘡痂；在公而言，輪番鞭打下屬，待其致傷結痂，以足無窮欲望；二者表面看來，滑稽荒謬，違情悖理。但細心想想，如果欲望和權力沒有限制、約束，以上發生的一切，又顯得不無可能，甚至合情合理。我們讀之驚心動魄、憤慨難耐，正正因為情節屬意料之外，但人物的心理及行為表現，又都在情理之中，可想可感，這就是作法與故事的張力和引人入勝之處。
■借鑑活用
常言文藝作品如小說、戲劇，人物及情節往往要寫得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前者因以吸引觀眾讀者，後者讓人可感入信。除了〈嗜痂成癖〉，〈差不多先生〉、《三國演義》是否也有相類的特色，讓人百看不厭，回味無窮？同學寫作時，又或再次寫「旅行記趣」、「童年二三事」、「舊地重遊」等文題，是否可循此原理構思營造，令文章更具吸引力或感染力？
■袁漢基
(中學中文科教科書作者，曾任中學中文科主任，現任香港中文大學香港教育研究所優質學校改進計劃學校發展主任。)
文：袁漢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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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9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