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未來，每個人都能成名15分鐘。」美國普普藝術大師安迪華荷(Andy Warhol)早年預言媒體將控制大眾，朝夕之間，平凡人一躍成為「網紅」，又瞬即被大眾遺忘。所以「TVMost Buddy之父」趙宏政思考創作題材時，捨易取難，以僻字「魙臡、驫麤」等命名作品，「反正作品稱呼容易與否，大家都會很快忘記」。

迎合大眾 就要設計屈就？

趙宏政任平面設計師近10年，TVMost Buddy是其得意之作。當時他應媒體「毛記電視」邀請，設計吉祥物，廣獲好評，獲讚表現出「腦細」林日曦「黑臉」的神髓，令他對人物圖像設計興趣漸濃。他很喜歡熊本熊的設計者水野學，水野有份編著的《SCHOOL OF DESIGN：新型態設計學教科書》，陪伴了他近10年，多年來他都牢記�茪@個「○」：「有人會說這是圓圈，也有人會說那是英文的『O』，而懂日文的人或許會說這是『①』(ro)」。這勉勵他創作應該要像這個圓形，令不同人能有不同見解。

然而世界走得太快，「掃視facebook 15分鐘已接收了很多碎片資訊」，人的專注力和耐性有限，創作未印在大眾腦海已被拋諸腦後。為了瞬間抓�茪H們的目光，設計師專挑易入口的題材，苦思如何簡化圖像與文字設計，字愈少愈好，亦來不及講究字形、藝術字，作品便須出爐。他數年前辭去廣告設計公司的工作，思考與其繼續迎合大眾，不如幹些真正有興趣的作品，10月「邊位展」便是其中之一。

生僻字設計成角色 注入個性

「邊位展」於油麻地Kubrick書店舉行，12幅人物插畫海報掛在店內白牆，各人的稱謂都十分奇怪：魙臡、驫麤、畬?等。認識如此艱深的字，趙宏政說非因從事文字研究工作，而是他平日使用設計軟件時，在「字形表」發現了很多奇形怪狀的字，從沒在教科書見過，也不曉得這些字詞的解釋與讀音。「你知道筆畫最多的字是什麼嗎？是由4個龍組成的字，有64畫啊！」他覺得僻字實在有趣，便決定從僻字的形狀、結構等，設計12個角色。「驫麤」兩個字由動物「馬」與「鹿」組成，所以人物的頭頂插了兩根樹枝，恍如鹿角，渾身毛髮，擁有紋理。他看到「罾」時，「曾」字讓他聯想前財政司長曾俊華，那時剛好特首選舉完結。「罾」字由「?」與「曾」兩部分組成，他便找來相同結構的「詈」字配對成名。人物有3個頭顱，是「?」的化身，穿間條衫則模仿「曾」與「言」的橫線筆畫，再添上曾俊華的「鬍鬚」標記。人們很難如稱呼名畫《蒙娜麗莎》、漫畫人物麥嘜、麥兜般喊他的作品，「咦，呢個邊位？」就是大家的反應，亦成為展覽名稱「邊位展」的由來。

與其做超人 不如做自由嘍囉

趙宏政並不介意大眾健忘，事實上他也不記得部分作品的讀音。他強調辦展覽不是為了復興僻字，只是想分享字海遺珠，讓大家認識有很多趣怪的字隱沒在歷史長河。他將僻字比喻為《幪面超人》的敵軍嘍囉「嘰嘰兵」：「『嘰嘰』在片中出現了無數次，每次出現幾秒就被超人擊退，大家很容易忘記他們，但他們確實存在，也應有個性。」所以他將僻字活化成人物插畫，賦予僻字個性。他讀設計時，老師推介Whatever You Think, Think the Opposite，書本收錄了作者、英國廣告界巨擘Paul Arden對創作的看法：打動人心的創意就是站在大眾想法的對面。比起超人，趙宏政更想做「嘰嘰兵」，因為主角要拯救世界，常被大眾感受牽絆，但「嘰嘰兵」無人理會，遠離人群，擁有更多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逆向思維不代表刻意反叛，只是現存的方法不一定是唯一與最好。」他以書中引述1968年奧運跳高賽事為例，美國運動員首次用「背越式」姿勢奪冠，刷新世界紀錄。但在這之前，運動員都習慣站直身子，跨跑越過欄杆。

每幅創作 連結個人情感

談到個人創作，趙宏政稱每幅作品都寄託了自己不同時期的心事。芸芸「僻字」人物，他特別記得「讎讟」，因為很能代表自己讀書時與辭職後混亂矛盾的思緒。「讎讟」穿著日式校服，因為「讟」中的「讀」讓他聯想到校園生活；人物長髮遮蓋臉的兩側，就是模仿兩字把居中的「言」與「賣」夾得扁扁的字形。他中學時心思雜亂，就像長髮掩眼，阻礙專心學習；上課時在教科書或木桌上畫畫，放學後在社區踏滑板，接觸到街頭塗鴉藝術，開啟了眼界，遂拿起塗改液在滑板上塗塗畫畫。中學畢業後一心要讀廣告，但家人反對，覺得工作辛苦，力勸他選修室內設計，但他最終仍是進入了廣告行業。

近年他決定辭職、擁有較多時間琢磨作品時，又怕自己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想多於做，中途更有朋友邀他轉投金融業。最後他決定模仿「讎讟」，頭髮蓋住耳朵，聽不到自己猶豫與別人質疑的雜音。頭髮半遮的眼，由以前阻礙學習到現在迫使自己集中眼前事物，好好完成創作。「讎讟」的自白亦是他的個人心聲：「遮掩兩邊視線，就可以專心向前行。」

集中力「成也頭髮，敗也頭髮」，就像創作的「○」，生命不同階段有不同詮釋，「對於創作，我暫時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可以，不用大眾記得，是不是很孤高？」他輕撥頭髮說。

文：蔡康琪

圖：蔡康琪、受訪者提供

場地提供：Kubrick

[語文同樂 第2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