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敘事文章要寫得好看，除了結構完整之外，還要選擇恰當的詞彙。舊時文人讀書多，交遊廣，各式文風都領略得到，兼且又要吟詩作對，有時編曲填詞，語彙、典故、詞性、韻律，全都上手，寫文章就揮灑自如。
例如這句白話：「穿過古老的樹林，看見陰暗的墳墓」，就有詩詞對聯的底子，再變化一下，加一些事物細節和敘事情理，就變成「走入老樹林，腳下盡是枯枝的破碎聲，滋擾了墳墓的安寧」。如此，「穿過」、「看見」這些尋常也乏味的動詞，就變成意思豐富的「走入」、「滋擾」，而且整個情景也改變了。平凡文章與精心之中的分別就在這裏，記敘文演變成小說，也是靠這個。
重陽拜祭 如何寫得真實感人？
以下看一段作業功課，講的是重陽節拜祭祖先的情景：
■原文
我不大喜歡重陽節的，清明已經拜祭過了，重陽又要去，而且秋高氣爽，去的人更多更擠。爸媽一早準備好拜祭物品和食物，砰砰砰敲我的門，把我和妹妹都吵醒了。我們勉強起牀梳洗，換了衣服，睡眼惺忪地隨父母去了將軍澳墳場。
到了爺爺的墓前，各人開始打掃墓地，之後上香。媽媽和姑母向爺爺道出我們的近况，祈求保佑來年一切順利。爺爺去世十幾年了，爸爸這日卻默默地流下眼淚，表現出對先人的懷念。我從來沒見過爸爸這麼感觸的，他近日多病，上山也很吃力。拜祭完後，我們便到附近的酒家用膳。
“ 文章有精細的心思，小孩的慵懶與大人的熱切、母親的叮嚀與父親的低泣，可惜經營不足，白白放過了。詞彙其實是由寫作的欲望帶出來的，你有話要說，詞彙就會衝口而出。 ”
■修改後
我不大喜歡重陽節的，清明已經拜祭過了，重陽又要去。清明陰雨霏霏，反正哪裏都去不了，拜祭先人是應該的，重陽節秋高氣爽，本來該去登高，卻要去人和墳都擠得密密麻麻的墳場。爸媽一早準備好香燭衣紙和乳豬燒鵝，見我們賴牀不起，便砰砰砰敲門。我們勉強起牀梳洗，換了衣服，睡眼惺忪地隨父母去了將軍澳墳場。
爬了好多石階，到了爺爺的墓前，大家合力打掃墓地，之後焚香禱告。媽媽和姑母向爺爺道出我們的近况，祈求保佑來年一切順利，提到我的學業，也令我有點忐忑。爸爸在旁不作聲，爺爺去世十幾年了，此刻卻流下淚來。我從來沒見過爸爸這麼感觸的，也許他年老多病，剛才上山也很吃力，人生到了這個關頭，難免會感懷身世，我們在旁只能低沉無語。拜祭完後，我們便到附近的酒家用膳，大家默默地吃。
“ 原本毫不起眼的結尾，用成語「低沉無語」起首，用白話「默默地吃」結尾，便顯得真實感人了。 ”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陳雲
圖﹕資料圖片
;){kind=sma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