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異世界：時數不對等的生命學習課——讀谷口治郎《先養狗，然後……養了貓。》
【明報專訊】「所謂人類，是一種自討苦吃的生物。」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小說《我是貓》中以貓的口脗說。此刻筆者在鍵盤前努力敲打，貓卻躲在手提電腦後，不定時跳出來抓住打字的手，像遊戲。兩類物種共處相同空間，之於寫作、之於耍樂，我們都好像無從理解彼此的快樂。難怪美國喜劇演員兼作家Garrison Keillor如是說：「貓的存在主要是為了告訴我們：並不是所有自然界的生物都有道理的。」儘管言語不通，寵物在人類生活中已佔有一席之地，不少人把牠們當成家中要員，甚至心靈慰藉，同悲同喜。而是次介紹的漫畫，則以寵物短促又專一的生命，觀照人類相較漫長卻有限、繁複而無奈的人生，嘗試在不無道理的動物世界中繼續自討苦吃。
〈養狗〉：完整的生命和其中15年
以《孤獨的美食家》為人所認識的谷口治郎，作品有別於一貫漫畫起承轉合框架，反而擅長訴說簡單日常，從而使讀者動容，故常被形容為「散文漫畫」。《先養狗，然後……養了貓。》(圖)整本漫畫共有五個短篇漫畫及兩篇散文，編輯刻意輯錄相同主題作「紀念版」，可謂形散神不散。
首篇〈養狗〉便交代主角愛犬「湯姆」生命最後一年，其時牠已軟弱不堪，生不如死。某次主角妻子帶湯姆散步，湯姆倚在牆邊喘息，一個老婆婆走過來問：「你啊……到底想活到什麼時候？早點死掉大家才能解脫。」原以為老婆婆是故事奸角，怎料她開始說起自己晚年沒有任何開心的事，又不想麻煩家人，湯姆「嗚嗚」地叫着，似是回應，但到底為了什麼？一個月後湯姆便在掙扎中離開，沒有煽情的定睛、沒有多餘的回憶片段，牠就在無法控制的抽搐和失禁中，毫無尊嚴地走完生命。
谷口治郎在散文中感嘆人和寵物的愛裏，就只有一件不幸的事——「人和狗的壽命並不一致」。湯姆拚命生存，可能想多陪伴主人一兩天，在對方的日記中多佔一兩句說話，那就是牠唯一生存哲學。
「破布」的消極生存法
緊接下來的兩個短篇，都是交代波斯貓「破布」的故事。破布被寵物義工硬塞進主角家，起初主角聽到貓遭兩家人棄養，認定牠不能再承受失望，才勉強讓這隻猶如地上抹布的成貓留下。還未從湯姆離世打擊走出來的主角，看着寵物在家若即若離，沒有貓應有的敏捷和自理能力，要重新擔起照顧者的角色，大感無奈。後來更發現破布有孕在身，他只能大張旗鼓，為這隻不稱職的貓媽媽擔心起來。
然而，破布當上母親後的一晚，突然精神滿滿，對兒女寸步不離，恩威並施。主角打算送走小貓，破布流露出罕見的焦慮和悲傷，為「生」和「離別」定義了一個不含言語及文字的註釋，比人類直接：「寵物們如果不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我們，也許就會活不下去。所以，牠們會原諒我們的任性。然後，靜靜地顯現出那些，我們早已遺忘的純粹。」
是的，動物好像從來都簡單和討喜，牠們的喜惡都顯露，沒有煩惱。好像筆者婚禮特意擺放一部扭卡機給來賓玩玩，朋友說成年人為抽到新人照片而高興，相反學生為抽到老師和師母的卡而氣餒，更有人明言：「唉，我想抽到兩隻貓呀！」接着要求重抽。其時我家兩隻主角呢？正睡得安穩，不問世事。
■曾詠聰
(中學中國文學科科主任、教學研究組召集人、講者、文學獎評審。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等詩組冠軍。著有詩集《戒和同修》及散文集《千鳥足》)
文：曾詠聰
圖：~UserGI15613517@iStockphoto、網上圖片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76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