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作法：被葬送的楚王馬——楚王也被說服的諷喻力量
【明報專訊】有時候，有理據不代表有說服力，想字句增加打動人心的力量，就要懂得運用不同的論說技巧。巧妙地掌握諷喻技巧，定能四両撥千斤，談笑間化解矛盾，換個方式讓對方明白己見，一語中的。
什麼是諷喻？
修辭手法「諷喻」，即帶有譏諷意味的比喻，亦是種文學表現手法，以諷刺的故事帶出背後隱含的深刻批判。如《史記?滑稽列傳》(「滑」粵音骨)中，便收錄了不少能言善辯的人物故事，他們才思敏捷，常以嘲諷和一針見血的見解，機智地向君主進諫，繞圈道出不便直說的道理。
靈活變通的優孟
《史記．滑稽列傳》中，載有「優孟哭馬」的故事。戰國時代，楚莊王很愛惜其坐騎，讓牠穿華麗的刺繡錦緞，住奢華的房子，衣食無憂。後來馬死了，楚莊王命大臣為其風光大葬，不但用棺入殮，更想以士大夫之禮來下葬這匹馬。大臣紛紛阻止這種窮奢極侈的做法，惹得楚莊王甚為不快，下令要降死罪予所有進諫者。
唯獨優孟偏偏以委婉諷刺的方法勸諫，他走進殿內仰天大哭，說：「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他指這匹馬貴為楚莊王的愛駒，而楚國乃泱泱大國，萬事應有盡有，以士大夫之禮來葬牠實在待薄了，應該循君主之禮來辦。優孟這麼一說，引起了楚莊王的好奇，優孟續說：「臣請以雕玉為棺，文梓為槨，楩、楓、豫、章(四種名貴木材)為題湊(用來護棺的木材)，發甲卒為穿壙(挖掘墓穴)，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衛其後，廟食太牢，奉以萬戶之邑。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他反過來勸楚莊王應以雕玉做棺，以名貴的木材護棺，甚至出動軍隊挖墓，再請齊、趙兩國派遣使者列於前位帶領祭祀，韓、魏兩國的使者則在後護衛，更要賜土地，建祠廟，賦予最高規格的太牢禮，即以牛、羊、豬各一頭來祭祀愛駒。這樣一來，諸侯就會知道楚莊王待馬比待人好了。
楚莊王聽後，明白優孟在諷刺他，最後聽從所諫，只用一般馬畜的葬法來葬送愛駒。
正話反說的語言藝術
不止中國，西方也有諷喻高手。王爾德(Oscar Wilde)擅長用機智筆觸諷刺時弊，他有一名言：「人生太重要，重要到不應該嚴肅地談論它」(Life is too important to be taken seriously.)，這種認真的命題中帶有玩味的風格，在其劇作表露無遺。
如在荒唐劇《不可兒戲》(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王爾德以尖銳的對白，說穿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上流社會的虛偽面貌。兩個滿口謊言的主角，偏偏爭着自稱「Ernest」(英語earnest的諧音，解作真誠)；勢利的巴夫人面對寡婦朋友，表面親切的寒暄中穿插了一句：「從沒見過一個女人變得這麼厲害，看起來她足足年輕了二十歲」，失去丈夫本應隨傷痛變得消沉，巴夫人卻說朋友反而變得年輕，一語諷刺了對婚姻的信仰。
文學大師余光中曾翻譯不少王爾德的劇作，他說過：「欣賞王爾德的諷刺，與其看他在諷刺誰，不如看他怎樣諷刺。」下次看王爾德的作品時，不妨學習當中的諷刺技巧，好好咀嚼每句說話深藏的意思。
文：黃芊蔚
圖：《尋秦記》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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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9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