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放煙花：看得見的盛世繁華？
【明報專訊】夜空中綻放的璀璨花卉，也許是「煙花」形象化的解讀方式，在腦海中繞過幾個彎，也能與百花齊放的三月作聯想。不過如果進入古人的語境，煙花的意思隨之改變，和三月的關係就更為直觀和密切。兩個看似毫不相干的概念，其實在古今文學以至外國的文化中，都能搭配、碰撞出豐富的意義。
煙花三月下揚州
「煙花三月下揚州」這句為人熟知的詩句，出自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當中的「煙花」，指的不是在夜空中爆破的火藥，也非某種花卉，而是用以形容春天的景緻，繁花盛放，恍若煙霧。
從詩題可知，〈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乃一首送別詩。孟浩然將東下繁華的揚州城，李白於黃鶴樓為其送行。他選用「煙花」，可謂別出心裁，因為煙花也借喻「繁華的景象」，故此處帶有雙重指涉，一方面描繪眼前的春色，另一方面指向熱鬧興盛的景象。相對許多籠罩着離愁別緒的送別詩，送別的對象將遠赴邊塞，此詩則無離情依依，反而以開闊的景色作背景，書寫告別時刻。
■知多點
煙柳
除了煙花，古詩詞中亦有「煙柳」的說法。許多古典文本中都可看到詩人連繫柳和煙的形象，如唐代白居易〈隋堤柳〉，其中「柳色如煙絮如雪」一句，把柳樹垂落飄蕩的姿態比喻為煙；北宋蘇軾詞作〈點絳脣．紅杏飄香〉的「柳含煙翠拖輕縷」，「含煙」形容煙絲霧氣籠罩，描述翠綠柳樹拖着輕絲之姿。煙和柳的聯想甚為常見，似乎在古人眼中，柳樹列岸搖曳的景象，確實如一片煙霧之色。
煙柳亦可成一組詞語配搭，如韓愈的七言絕句〈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從名句「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可見之。此外，煙柳也稱作「煙穗」，李煜〈柳枝詞．風情漸老見春羞〉的「強垂煙穗拂人頭」，就用了「煙穗」，實指柳樹，寫垂枝輕拂頭部。
煙花的多義
詞彙「煙花」所指涉的意義，比大家想像的要多，除了煙火、繁華景象和繁花盛放如煙，原來還有娼妓之意。元代張壽卿的雜劇《紅梨花》中寫：「當初你寄書來，要見謝金蓮，元來是個妓女。我怕你迷戀煙花，墮了你進取之志。」文中稱呼妓女謝金蓮為「煙花」。明清的文學作品中，也常見這個用法，如《西遊記》其中一章〈法性西來逢女國 心猿定計脫煙花〉，講述唐僧一行人使計逃離妓女的迷陣，章名同樣稱妓女為「煙花」；馮夢龍《醒世恒言》一則故事中，娼妓美娘向愛人秦重說：「若不嫌我煙花賤質，情願舉案齊眉，白頭奉侍」，也以「煙花」自稱。
至於妓院，自然也與煙花二字掛鉤，諸如煙花巷、煙花寨、煙花柳巷、煙花之地，指的就是古時的聲色場所。清代華廣生編錄的《白雪遺音》就多次出現「煙花柳巷」，如「將妓賣在煙花柳巷」、「流落在煙花柳巷」等句，顯然指女子賣身之地。古代稱呼娼妓或妓院的用詞很多，不止與花、柳或煙花有關，亦有如風塵、青樓等說法，但大多傾向隱晦委婉。
開於三月時的悲情花火——《煙花三月》
本地作家李碧華的紀實小說《煙花三月》，講述作者本人協助中國婦女袁竹林尋夫的經過，見證了一段發生在動盪時代的愛情故事。袁氏18歲時被逼做慰安婦，經歷慘無人道的對待，戰後她存活下來，卻只能依靠不同男人過活。後來遇上廖奎，兩人相愛，但廖奎在文化大革命中遭下放勞改，他們從此分離38載。
這部作品以慰安婦為主軸，聚焦於戰火的蹂躪，書中一章更輔以照片，揭露慰安婦身體上的創傷，如被逼墮胎、結紮、割除乳房等；同時側面書寫中國現代史上的各種變革，牽涉日本侵華、文革、改革開放等事件，寫出小人物在大時代變遷中的身不由己。李碧華紀錄小寫歷史的聲音，為被時代洪流冲刷，行將消亡的命運作見證。
《煙花三月》具有實驗性質，結合「報導文學」與小說。李碧華自真實事件取材，並以第一身進入文本之內，成為其中的角色，跨足真實與虛構。類似的實驗性作品還有黃碧雲的《盧麒之死》，她將之稱為「非虛構小說」，故事同樣以真實人物——1966年參與遊行示威的青年領袖盧麒為主角。小說加入大量報章、政府檔案、法庭文件等史料，甚至直接摘錄原文，讓文學的「虛」與歷史的「實」相互辯證，試圖探問真相。
■知多點
李碧華
李碧華是香港作家、編劇及專欄記者，著有多部暢銷作品，如《胭脂扣》、《霸王別姬》、《青蛇》、《餃子》等，不少曾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她的書寫多以愛情為主題，故被歸類為通俗言情的流行作品，但她在創作中展現對人文、歷史、政治的關顧，小說中亦存在政治寓意的解讀空間，令作品同時帶有嚴肅文學的特性。
李碧華除擅長勾勒男女情事，其鬼魅敘事亦值得細味，如小說《胭脂扣》中女鬼如花徘徊人間、《餃子》寫年華老去的女星為保青春吃胎兒餃子等，皆藉妖異鬼魅故事呈現香港人性百態。
白日的三月煙花：西班牙法雅節
每年3月，西班牙東部港口城市巴倫西亞(Valencia)會慶祝名為「法雅節」(Las Fallas)的盛大節日。法雅節是當地極具代表性的節日，2016年更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名錄之中。節日起源自舊時木匠的傳統，木匠冬天時會以鸚鵡木燈照明，18世紀開始他們更為木燈添上各種破布及舊衣物，成了稱為「尼諾」(ninot)的人偶；為慶祝春天的來臨，木匠會在3月19日當晚燒掉由數個尼諾所組成的巨塔，象徵春天來臨，為社區帶來的潔淨氣息與蓬勃生氣。
慶典從3月1日一直到19日，期間會有隊伍上街巡遊，並會每日舉行名為「mascletà」的傳統煙花匯演。不過，他們的煙花不在黑夜發放，而是在下午2時發放，配合各種色彩及爆竹聲效，造就一場滿足視覺和聽覺的壯觀表演。
法雅節既是西班牙人狂歡的日子，也是文化保育活動，保留了不少傳統手藝及集體創意，昔日巴倫西亞語言被禁止的時期，慶典也發揮了保存語言文化的作用。
文：呂穎彤
圖：資料圖片、劇照、ampueroleonardo@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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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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