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細讀：文本賞析
【明報專訊】寫短篇小說如果太重視情節的設計，容易給人虛假的感覺，如果太注重現實寫照，就容易寫成流水帳。卡佛厲害之處是成功糅合二者，既有巧妙的情節(麵包師傅致電催促拿蛋糕)，又有鉅細無遺的現實反映(夫妻在醫院漫長的等待)，難怪村上春樹也十分崇拜卡佛，還親自翻譯多本卡佛的小說。現在就從這兩方面分析這篇作品。
◆1．照顧者矛盾心理 呈現生活的拖磨
//在他開門和摸索燈開關時，電話鈴不停地響着。他不該離開醫院，真的不該。「真該死！」他說。他拿起話筒，說，「我剛進門！」
「這兒有一個還沒取走的蛋糕。」電話那端的聲音說道。//
父親霍華德一直幸福地活着，生活一帆風順，這一段呈現他回家稍息的掙扎和自責。這裏可以作為伏筆：第一，這對夫妻一直搞不懂來電的用意，但其實麵包師傅第一通電話已經講得蠻清楚了，只不過父親煩躁不安，聽不進別人的話。第二，不斷接到來電也代表——痛苦而又不斷地提醒，本該是慶祝的日子卻成了永訣。歡樂和悲劇都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隨時都可發生，而我們幾乎無法控制或無能為力。
◆2．夫妻間經歷磨難 細微念頭的捕捉
//他想說點什麼好讓她放心，但他自己也很害怕。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有她的手在那兒讓他好受了一點。他拿起她的手，捏了捏，然後握着。他們就這麼坐着，無聲地看着孩子。他時不時地捏一下她的手。最終，她抽開了手。//
//她第一次感到他們在共度一個難關。她有點吃驚地意識到，直到現在，這件事只發生在她和斯科蒂身上。儘管霍華德就在身邊，她很需要他，但她並沒有讓他介入進來。她為自己是他的妻子而感到欣慰。//
兒子飛來橫禍令他們徹底崩潰，但丈夫對安的照顧可謂更加體貼，這真是捕捉了夫妻經歷磨難的細節，迫使自己堅強、難以承受的感情重量，只有真切的經歷和敏銳的心靈才能寫出。而另一邊廂，妻子突然亦從母子以外，重新感受丈夫的存在。
哪怕是再細微的念頭，卡佛也捕捉得維肖維妙，母親心亂如麻的思緒躍然紙上。
//她(安)希望自己是那個女人，有人，隨便什麼人，會開車把她帶離這裏，帶到另外一個地方……//
◆3．釋放壓抑的表象 呈現溫柔的內心
//聽我說。我只不過是個烤麵包的。我不聲稱自己是任何別的什麼。也許曾經有一次，也許在多年以前，我是個不同的人。我已經忘掉了，不是很確定。但即使我曾經是過，現在也不再是了。我現在只是個烤麵包的。//
這段麵包師傅的獨白可謂經典。斷續的句子呈現他許久沒有和人談天，更遑論剖白內心。他每天工作十六小時，猛然覺醒自己也許麻木地過了許多日子，突然冒起的同理心又讓他產生了自卑之情，這真切的內心剖白如許令人動容，令我想起杜斯妥也夫斯基般的靈魂刻劃。讀着讀着，不禁令人覺得經歷過多少創傷的人，才能寫出如此蒼涼的心迹。最後，肉桂卷的甜而暖的描寫產生了食慾，描寫了本能的餓，是生活、生命本身帶領這三個人走出傷痛。
治癒或者療癒的流行，正正說明現代心靈受傷是多麼普遍。有人認為「吃就是最好的治癒」，本篇真的把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
●思考題
問：他們都不作聲，但似乎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內心，好像擔憂使得他們完全透明了。「透明」一詞表達了什麼？
答：因為二人都異常擔憂，彼此深知對方感受，產生了相知的感覺。
●奪星題
問：她對着腦海中女孩的幻象說：「不要生孩子。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生。」安為什麼會這樣想？
答：對孩子生命的擔憂已讓她不能承受，甚至看到別人有孩子，即有可能產生這種擔憂的痛苦，即使是別人的痛苦，也不能在心中承受一分，足見她的痛苦已經難以承受。
■文：雷國威 - 仁濟醫院王華湘中學中文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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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2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