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立意庫：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明報專訊】「他無端端跟我說話，是有什麼企圖嗎？」師長總教我們要對陌生人保持適當距離，中國當代作家劉心武的母親卻會主動關心不認識的人，心底毫不設防。她心懷善意地對待陌生人，到底為了什麼？
父母都去世多年了。母親與陌生人說話的種種情景，時時浮現在心中，浸潤出絲絲縷縷的温馨。但我在社會上為人處事，卻仍恪守着父親那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的遺訓，即使迫不得已與陌生人有所交談，也一定儘量惜語如金，禮數必周而戒心必張。
前兩天在地鐵通道裏，聽到男女聲二重唱的悠揚歌聲……歌聲迅速在我心裏結出一張蛛網，把我平時隱藏在心底的憂鬱像小蟲般捕粘在了上面，瑟瑟抖動。……我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站住，想等他們唱完最後一句再給他們投錢。他們唱完，我向前移了一步，這時那男士彷彿把我看得一清二楚，對我說：「先生，跟我們說句話吧。我們需要有人說話，比錢更需要啊！」……
我舉錢的手僵在那裏再不能動。心裏湧出層層温熱的波浪，每個浪尖上彷彿都是母親慈藹的面容……母親的血脈跳動在我喉嚨裏，我意識到，生命中一個超越功利防守的甜蜜瞬間已經來臨……
——劉心武〈跟陌生人說話〉
■賞析與感悟
一、以善意揣測別人
作者劉心武的父親諄諄告誡，囑咐子女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以避麻煩。這大抵是人之常情，對方非親非故卻無端地釋出善意，是否另有所圖？這種對陌生人的戒心是社會訓練出來的。
作者母親的嘴卻從不設防。她在乘火車的路上與陌生婦人熱情地談論家中的情况，問坐在對面的年輕人，怎麼不想辦法治治手上的凍瘡，更摸出藥膏替他抹藥。身為孩子，作者只覺母親多事，但母親一生中不曾因此而遭致損失，作者想：是不是母親總是心懷善意地對待陌生人，使得對方人性中僅存的那點猶如螢火般的善意被煽亮起來？
因此，當一直遵守父親遺訓的作者聽到街頭演唱的男女只想和他說說話時，他就驀地想起母親那種超越利害、對陌生人無從解釋的善意。
二、將抽象的感情「具象化」
「情」本來就是一種極度抽象與主觀的東西，同一件事可以引起各人不同的感受，猶如中宵皓月印在萬川之中，各有不同的倒影。為了使讀者明白角色的心理感受，我們可以將感受「具象化」。描寫心弦被外物觸動的一瞬時：
普通的寫法可能是：「他們的歌聲勾起了我心底的憂鬱。」
劉心武的寫法則是：「歌聲迅速在我心裏結出一張蛛網，把我平時隱藏在心底的憂鬱像小蟲般捕粘在了上面，瑟瑟抖動。」
前面那句，觸動是平鋪直敘的。而作者把歌聲的感染力比喻成捕蟲的蜘蛛網，心底的抑鬱就是被糾纏的小蟲，苦苦掙扎卻無從逃脫。這樣便把歌聲勾起內心愁緒，且無從止息的感受具體地描寫出來。
■小練筆
試運用上文的感悟及「具象化」技巧，撰寫題為「日常生活中的美好」的段落。
■小練筆示例
步入社會工作後，母親也不在了，我這個失去庇蔭的孩子獨自居住，支出表一格格層層疊加的數字，逐漸堆疊成千鈞的巨山，重重地將瘦弱如蟻的我壓在山底，徒然掙扎卻動彈不得。(把壓力具象化)下班後，我勉強邁着疲乏的步伐走到巴士站旁的超市，匆匆拿起了一包秋葵，平日我會走個十分鐘，到街市買些菜，但今天太晚了……回家後，便把秋葵混着麵條一同煮掉，也算是營養均衡吧……滿腦子的瑣碎念頭，耳畔卻響起人語：「這個秋葵白焯後加些蒜蓉和辣椒，很美味呢！」我帶着愕然抬眼，確定眼前的收銀員在跟我說話。「或者煮熟後放涼，蘸些醬油和山葵也好吃，工作太累便不要做那麼多步驟了。」我舉錢的手僵在那裏再不能動，心裏湧出層層温熱的波浪，每個浪尖上彷彿都是母親慈藹的面容(套用原文的句子)……
■胡詠怡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畢業，現職中學中文教師。尤好文字之美，亦慕夫子韋編三絕之勤。
文：胡詠怡
圖：AlxeyPnferov@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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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9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