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迷因：還是要吃三餸飯
【明報專訊】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大學連續開了兩整天的學術會議，終於在天色明媚的黃昏完結，大家好像一起跑了一場馬拉松。來自各地的學者陸陸續續離開會場，研究生和教師一起「夾手夾腳」收拾場內的東西，包括打包中午吃不完的食物。食物包好之後，又要開始思考晚上應到哪裏吃飯了。這是我們在小城最後的一餐，然後各奔前程，繼續跑自己的馬拉松。
我們這群來自不同城市、在異地相識的人，閒閒散散在街上行走，前前後後有九人，大部分都是研究生，當中幾個是在美國念書的香港人。天色光亮，但天氣對筆者來說還是冷的，快要隱退的太陽讓我感到賓夕法尼亞州5月的溫暖。可能大家已經把所有精力放在學術發表上，橡皮圈一鬆，彼此好像成了另一個人，本來理性雄辯的年輕學者，變得猶豫不決。我其實很喜歡看到這種轉變，像四時的景色，最自然不過。結果，我們走了差不多六七家餐廳和酒吧，在門口兜兜轉轉，最後因為不同原因沒有光顧。
我隨着大家節奏散亂的步伐，沒有問太多問題，但想也想不到，最後我們竟然在一間賣「三餸飯」的快餐店內用膳。同行的留學生，可能沒有我這樣強烈的感受。飛了這麼遠來到美國，還是要吃三餸飯？我看到價錢後，更吃一驚──盛惠98港元！老遠從香港來美國吃98元三餸飯？我突然激動起來，覺得很不值。
店內有個戴着耳筒的年輕顧客，擺着一副「我要與世界隔絕」的姿態，當然，我也不會打擾她。店面算是明亮的，比香港的三餸飯店整潔，少了一點平民感，多了一點餐廳感。我們走到櫃台，阿姐見到我們這伙人，似乎相當高興，向我們介紹各種菜式，大部分跟香港的相若——至少我能認得出來。阿姐操着普通話，我問她這店開了多久，她說有十多年了，不過她來美國才幾年。我選了三個餸，然後跟阿姐說「少飯」，她答「少飯就多給你一兩個餸啦」。最後，我這碟價值98港元的三餸飯，餸菜比米飯多，非常感謝她。我們幾個港人邊吃飯邊談美國跟香港的種種有趣分別，笑聲多起來了；然後轉談對畢業後的憂慮、何去何從等，氣氛又突然靜下，本來惹笑的三餸飯也變得嚴肅了。
這個組合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再見面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畢業，或者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學教師，希望如此。這個黃昏，在這個小城市的一條小街道上，我們分享了一頓三餸飯，雖然味道確實一般。離開前，我們請正在閒着的阿姐幫忙拍攝合照，之前激動的情緒，不知何時已經煙消雲散。
■黃淑嫻
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香港作家
文、圖：黃淑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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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6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