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學堂：童真 而不故作天真
【明報專訊】西西的「玩」，在於保持童真、愛創新，不斷作新嘗試。網上有關西西的介紹甚多，香港作家、研究香港文學作品的學者，無不閱讀、評論過她的作品，從西西作品中，可見其童趣、滿有赤子之心、永遠保持好奇心等的看法俯拾皆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副教授兼香港文學研究中心主任黃念欣曾評西西「童真而不故作天真」，除了因為她是世界級作家，也是世界級讀者。
保持真童真、拒絕假天真：記得有知識自由
寫作《欽天監》的源頭，大概有下列幾個：
一、看了一本名為《平面國》的小說………
二、又看過一冊和中國古代《易經》有點關係的書……
三、清初康熙皇帝，原來在他七十多萬平方米的豪宅裏開創了一個玩具廠……
這些加起來，豈非一個有趣的故事？我喜歡寫有趣的故事，於是動筆。
——《欽天監》
(節錄)
黃念欣說西西的作品充滿赤子之心，但不可忽略的是在赤子之心背後，作者的知識非常豐富，這也是讓其作品看來既赤誠又不故作天真的原因。黃念欣評論西西作品時，曾言：「也許保持童真的核心價值，就是要有永不止息的好奇心。」她認為西西閱讀書籍的數量，放之與世界各地作家比較，也是數一數二的，從作品可見到西西的博學程度亦不過是冰山一角，「就好像提醒了我們要記得，(西西寫作時期的)香港不止有經濟自由，也有知識自由」。
像西西的長篇小說《欽天監》緣起自述，可見她有多博學——既涉獵小說，也看與古籍相關的書，甚至連歷史趣聞亦會讀。看有趣的書，不論怎樣都有知識在其中，西西將有趣的事結合，再經想像創作成新的故事。一個知識豐富的人，總是有趣，也永遠年輕。黃念欣表示，讀西西1960年代的作品到如今的《欽天監》，「在她作品中永遠看不到她的年齡」，多看書是其中一種靈魂凍齡術。
讀書也讀字：做別人沒做過的事
西西愛讀書，也常分享讀書心得。她在一次分享台灣小說家王文興作品《剪翼史》時，提到「自己有一個壞習慣」，「喜歡讀寫得特別——不是指內容，是寫得特別的作品」。什麼意思？她所指的，是文章別出心裁的呈現方式。《剪翼史》的封面，將「翼」字拆開，內容亦刻意用斷句寫成，這種呈現方式對她而言很有趣。
西西舉《剪翼史》為例，說明作者的心思，「平常讀書，就這樣看一眼的話便會很快讀完，讀了像沒有讀，就像旅行時走馬看花，去了(旅行)也好像沒有去一樣。」有時我們讀某些書，讀畢有感不知所云，其實是沒有慢慢細看。用斷句寫內容，西西說據作者言及是刻意的，為的是讓讀者「讀慢一點」，刻意「拖慢」閱讀節奏，「強行」要讀者慢慢看。她解釋：「就像一個10個字的句子，你讀的時候會一氣呵成：12345678910就讀完了；但若將句子的文字分開幾個字、幾個字閱讀，像讀成12、34、567、89、10，便需要更多時間。」在西西眼中，這些鋪排是作者的巧思，也是創作重要一環，「寫作並不等於創作」。
創作的意思，除了是作者在內容上表現想像力，也有着打破固有模式、大膽嘗試的意味。創作時，更加重要的是嘗試一些別人未曾嘗試的事，或者在內容鋪排、呈現手法上嘗試加入更多玩味之處。
玩味之作——〈解體〉
並沒有非常特別的感覺因為那不是感覺而是感應我竟突然顯得很充實很豐盈。事實上早在六七十個小時之前我已經陷入昏迷狀態而昏迷了的生物不再有任何感覺包括最難受的痛楚。………
只有牠們，我所喜愛的貓兒，憑藉，天賦的，敏銳的嗅覺，可以，從眾多，混雜的，氣味中，依然，辨識到，我的存在。……幾個星期，之後，再也無法捕捉。那麼，我就，完完，全全地，形、神；俱…散……了。
——〈解體〉(節錄)
西西愛「玩」的一面，總呈現在不規範的表達形式之上。她曾提及自己的短篇小說〈解體〉，「這是一個講述癌症病人由得病到最後死亡的故事。我刻意一開始時用很長的句子，來呈現病人在最初期時仍有精神健康的狀態，隨着病情加重，病人變得沒有力氣，便不能一句完整句子到尾，而是幾個字斷斷續續的(呈現)」。她改變文句，表達出病人病情由輕至重的階段，〈解體〉後半內容，更是連標點符號也一併用作表達病人精神渙散的狀態——「形、神；俱…散……」看來像錯用標點符號，但其實是她的特意安排。
■作家簡介
西西，原名張彥，於1937年出生，香港重要作家，曾任小學教師。寫作題材內容廣泛、體裁亦多，散文、小說、詩作等皆有，重要作品有《我城》、《美麗大廈》、《西西詩集》、《欽天監》等。台灣以文學作家為主角拍攝的《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電影紀錄片，其中一部便以西西為主角，由陳果執導；另亦有由本地作家、學者共同編撰的《西西研究資料》。
對城市百態感興趣
旅遊時，一定是我最愉快的日子；但我最關心的還是我生活的地方，那怕是很小很小的地方，對我有意義就是。對你的生活，她說，你要有誠意，你不會介意外人對它沒有興趣。外人不知道，陳二文插嘴，是他們無知。不，我們不可能什麼都知；你甚至可以咒罵它，但請不要居高臨下地俯視。
——《土瓜灣敍事》(節錄)
西西家住土瓜灣可算是公開的「秘密」，她不少作品皆有描述土瓜灣，甚至時常寫到整個香港的城市百態，小說《我城》便是代表作。為西西拍攝紀錄片的導演陳果表示，西西不善言辭，談得不多，卻喜歡帶攝製隊遊土瓜灣。對於西西來說，在城市游走也是其中一種「閱讀」方法。把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以至將自己的家好好看一遍(如她的作品《我的玩具》)，是重要的事。
文：鄭惠霞
圖：資料圖片、《我城》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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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9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