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物：從不變中捉緊遺憾——《青春告別式》
【明報專訊】《青春告別式》在2023年12月31日派台，張敬軒選擇在除夕推出此歌，呼應歌詞「要在大除夕中將你抱緊狠狠倒數」。由10年前的《青春常駐》，到今天必須承認青春即將消逝，面對時光，我們又該抱緊什麼？回憶黃子華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的發言，歲月是最大的神偷，這個神偷怪盜光臨我們的生命之際，詞人黃偉文告訴我們，珍惜，便能守護自己所鍾愛的東西。
《青春告別式》
主唱：張敬軒
作詞：黃偉文
作曲：張敬軒
編曲：Johnny Yim
監製：張敬軒、廖志華
”發現了白 滲入黑的瞬間
那份震撼 遲遲無法習慣
講好的 浪漫一番
拖一拖 殘餘半晚
黑髮被 攔途截劫 不會再奉還
和你那晚夜
假使通宵出去玩
會吻過吧 床前談笑達旦
可惜當夜未敢貪
今天不能捱很晚
想約會 然而力氣 未可支撐
不去 談場禁戀 不甘心 就此變老
要在 大除夕中 將你抱緊 狠狠倒數
返老還童 去找 赤子心 為你傾倒
當初只欠那一步
今天不做就變老
不要在 彌留夜裡 先去抱抱
聽說皺紋
非一刀刀刻滿身
剎那降臨 猶如群發地震
苦修的 萬毒不侵
抓緊的 猶存風韻
一夜 全盤叛變 沒有等人
不去 談場禁戀 不甘心 就此變老
要在 大除夕中 將你抱緊 狠狠倒數
返老還童 去找 赤子心 為你傾倒
當初只欠那一步
今天不做就變老
不要在 彌留夜裡 先去抱抱
不教旁人髮指 不甘心就此變老
背著 路人目光 跟你吻多一刻也好
精緻 皮囊髮膚 見少一面 已不保
剛剛出發已抵步
青春一夜就變老
不要待 荼蘼謝了 先約跳舞 ”◆
逆轉時間的永恆與一瞬
回想小時候，時間過得很慢，足夠我們百無聊賴地發白日夢；長大後，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消逝。這與心理學上的「時間感知」(time perception)有關，隨着年紀漸長，擁有的記憶愈多，時間就過得愈快。《青春告別式》中充斥着「客觀時間」及「主觀時間」的拉扯，寫出眾人心中的青春遺憾。
”發現了白 滲入黑的瞬間
那份震撼 遲遲無法習慣
講好的 浪漫一番
拖一拖 殘餘半晚
黑髮被 攔途截劫 不會再奉還 ”
歌詞首段寫主觀的時間感知，「發現了白 滲入黑的瞬間/那份震撼 遲遲無法習慣」，歌者在碌碌人生中回頭，以為自己尚算年輕，回首剎那才發現時光飛逝，黑髮已攙雜縷縷白絲。他不知道何時變老，在主觀角度中，時間恍如驟然逝去，使他難以接受。「講好的 浪漫一番/拖一拖 殘餘半晚/黑髮被 攔途截劫 不會再奉還」延續歌者對青春不再的感慨，他年輕時想過要追尋浪漫的愛情，但一再拖延下，當下方發現只「殘餘半晚」。此處以夜晚比喻年華不再，進一步突顯人生剩餘的時間不多，歌詞強調餘下的只有半個晚上，流逝的時間無法扭轉。
”不去 談場禁戀 不甘心 就此變老
要在 大除夕中 將你抱緊 狠狠倒數
返老還童 去找 赤子心 為你傾倒
當初只欠那一步
今天不做就變老
不要在 彌留夜裡 先去抱抱 ”
及至副歌，時間由主觀變為客觀視覺，「不去 談場禁戀 不甘心 就此變老/要在 大除夕中 將你抱緊 狠狠倒數/返老還童 去找 赤子心 為你傾倒」，歌者對自己呼喊，時間並不是真的逝去，他在年少時留下的遺憾也並非無法逆轉，勉勵自己應忠於內心，追尋真愛。在客觀的視覺上，時間只如平緩的河水滑過，沒所謂老不老之別。
誰能定義何為青春不再？青春的界限又在哪裏？客觀來看，根本沒有「變老」一說，白髮不過是自我給予的限制，古有晉平公70歲仍願炳燭而學，努力尋找生活的火花，活力無限；也有人30歲便自覺垂垂老矣，無法享受生命的樂趣。「當初只欠那一步/今天不做就變老/不要在 彌留夜裡 先去抱抱」，歌者強調青春與否，只在你有否努力圓滿生命。若把遺憾放至腐朽，靈魂只會被塵土淹沒，那時就真的變老了。
白髮出現，固然是年歲增長的客觀現象，青春與老去卻是我們主觀賦予的概念；同樣，返老還童的不是歲月，也可以是我們的心境。青春不止18歲，80歲也可以青春的心境彌補遺憾。◆
時間的本質就是我們
隨歲月流逝，皮膚逐漸鬆弛，經過長久的時間，形成皺紋：
”聽說皺紋
非一刀刀刻滿身
剎那降臨 猶如群發地震
苦修的 萬毒不侵
抓緊的 猶存風韻
一夜 全盤叛變 沒有等人 ”
歌者反省自己並無仔細地感受時光，身上的皺紋恍如突然出現。他以「地震」比喻皺紋在其主觀感知下出現的過程，剎那間裂痕遍佈全身，避無可避。青春其實正正是延長了的「假日悖論」(holiday paradox)，指人們對於時間的矛盾錯覺，當我們經歷美好時光，大腦被浪漫感填滿，時間概念就會變得模糊，猶如曾被壓縮，覺得快樂的時間過得特別快。當我們日復日在工作中煎熬自己，突然發現自己顯出老態，大為震撼，同時發現尚有不少心願未了。
青春與老，既是客觀，也是主觀，全憑我們如何看待。歌詞反覆以主觀或客觀視角呈現歌者/詞人對時間的感知，一方面他自覺青春已完，沒有完成的遺憾只好隨青春遠去；另一方面，又期盼若放縱自己聆聽心底的渴望，或許能延續當年的心境。
主觀及客觀視角的拉扯，就如歌者/詞人心中的矛盾掙扎——遺憾就在眼前，要盡力一搏，還是由它隨風飄去？「要在 大除夕中 將你抱緊 狠狠倒數」、「背著 路人目光 跟你吻多一刻也好」兩句，歌者/詞人只暢想自己與所想之人甜蜜相處的畫面，似乎並未給予答案。
其實，答案一早寫於歌名，亦藏在歌詞末段。黃偉文在《青春常駐》寫出青春離開的遺憾與期許，《青春告別式》則提醒我們，有些人與事早已敲定會離開自己，不如好好抓緊當下的時光與青春。歌詞最後一段：
”不教旁人髮指 不甘心就此變老
背著 路人目光 跟你吻多一刻也好
精緻 皮囊髮膚 見少一面 已不保
剛剛出發已抵步
青春一夜就變老
不要待 荼蘼謝了 先約跳舞 ”
「皮囊髮膚」既指青春，亦指年輕時的理想與渴求。當年的櫻花無法長久盛開，但櫻花化泥又再轉生，是大自然不變的定律。等那日我們在離開和追車的交點分開，那棵百年樹木見證我們自欺欺人，後悔真的精彩嗎？我們或許對年月的離開略顯遲鈍，但不要待到荼蘼花謝仍猶豫不決。
「青春一夜就變老/不要待 荼蘼謝了 先約跳舞」，時光會在霎時逝去，在它離去之前，我們不必在意世人目光，繼續用赤子之心追尋當年櫻花樹下讓我們魂牽夢縈的那人那物，好讓青春不留遺憾。
■作者簡介：姚慶萬 - 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文：姚慶萬
圖：《青春告別式》MV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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