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遷移：韓非法術勢 君主專制使用手冊
【明報專訊】背景
韓非急世之學
嬴政讚歎搶人
韓非天生口吃，文章可寫得出神入化，今存《韓非子》55篇，名句盈篇，名篇盈卷，與《左傳》、《莊子》，是先秦文學首三位最佳作品。韓非是韓國貴族，在自己國土不獲賞識，卻有一名跨國超級粉絲：秦王嬴政，即後來的秦始皇。
秦王政在國家檔案中讀到韓非的名篇〈孤憤〉、〈五蠹〉，拍案叫絕，誤以為是古人作品，誇張地說：「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可嘆啊，我能夠見到這個人，與他交遊，死而無憾了！)大臣李斯回稟：這是我同學韓非寫的；李斯和韓非，皆荀子學生。秦王政不愧韓粉，竟出兵攻韓，名副其實搶人才！結局沒太多懸念：韓非被迫入秦，但秦王政沒有任用他，後來聽信李斯讒言，讓他在獄中服毒自殺。
韓非是先秦諸子最後一人。諸子思考的問題相同：國際之間，仗打得太久了，如何恢復和平？國家之內，權力鬥爭觸發的社會動亂太多，如何恢復秩序？儒、道、墨、法，諸子百家各交出不同的解答。韓非生於戰國晚期，戰爭已經持續了五百年，對和平與秩序的渴望，韓非難免最烈，而提出的解答方案——他稱之為「急世之學」——也最偏激。
終極版本基本觀點
1. 人不為己 天誅地滅
法家是中國文化最直面人性黑暗面的思想，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推測他人，認為總是好利避害自為(用今天的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現代經濟學的假設倒很一致)，價值或道德的追求不存在或不重要，因此徹底反對儒家德治。
2. 維護絕對君權
法家目的是維護絕對君權，建立專制政體，把結束亂世的希望，寄託在一個擁有無限權力，不受制約的威權專制君主身上，認為非此無以實現強國夢。
3. 專制統治3要素
一、「勢」，即君主擁有凌駕臣民的無上威權；
二、「術」，指君主駕馭官員的手段，包括類似今天行政程序和制度的陽術，還有涉及陰謀詭計的陰術；
三、「法」，由官員明文頒布法令，令百姓遵守，嚴格執行，違犯者嚴懲不貸。
4. 權術法令 馭臣治民
術針對官員，法針對百姓，是君主不同層次的統治工具，因此，對韓非更準確的描述，不是法家，是法術家。韓非改造老子的無為，成為術的本體，即君主要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任由臣下揣測，也無從準確掌握上意，臣下就無法逢迎利用。上意模糊，揣測變成永無止境的修正過程，臣下唯有老老實實、加倍用力，做得比要求更高。術包括廣設耳目，鼓動告密，散佈恐懼，君主才能視聽如神。還須注意，此處的法是法令，不是現代憲法意義的法律，法律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契約，君主、官員同樣服從法律；法令則指君主和官員用以掌控百姓、管治社會的工具和手段，高效維持政經的穩定和發展(趙鼎新《儒法國家：中國歷史新論》)。
5. 厚賞重罰
專制統治能否得逞，端賴兩件針對人性黑暗面的法寶或權柄：豐厚的獎勵，以及嚴苛無情的懲罰。君主以賞罰駕馭官員，君主及官員以賞罰管控百姓。韓非眼中，治人和馴犬，如出一轍。二柄之間，尤重罰，民本畏死，以死懼之。
韓非學說，連郭沫若也看不過眼，說「完全是一種法西斯式的理論」(《十批判書˙後記》)。不過，自秦始皇首度實踐韓非這套理論，此後每一個皇帝，幾乎都是韓非或顯或隱的門徒。韓非和法家，對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影響極深極廣極遠，中國文化從來外儒內法，以儒家為包裝，以法家為內核，以士為主體的儒家竭力平衡法家，以皇帝為主體的法家當然屹立不倒。韓非泉下或可瞑目，只是荀子在天也許並不安息(畢竟自己弟子化去多少儒家武功！)。讓人不禁遐想，沒有韓非的中國平行歷史，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五蠹〉
三層遞進結構
〈五蠹〉大約寫於韓非被迫入秦之前20年，今本《韓非子》第49篇，共18段，主要從歷史發展的角度，集中論證依法令治民的觀點(左圖綠色最內圈)，藉此批判五種社會敗類。考材是第7段，全文可分為三層次，每一層次作正反對比或比較，須注意，下一層次聚焦於上一層次的正面部分，形成層層深入的遞進結構(見圖二)。
註：譯文參考張覺《韓非子校疏析論》
(預告：〈五蠹〉(下)將於4月25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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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09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