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通文言：明月對李白的意義
【明報專訊】同學溫習《月下獨酌》的時候，有沒有數一數這首詩歌出現最多的是什麼字呢？原來重複出現最多的字是「月」和「影」，各有4次，「我」則3次；連同標題，「月」更顯出其重要性。「詩仙」李白在其一生的創作中，寫下了許多詠月詩。一輪明月成了李白詩歌的主要角色，或者有需要梳理一下明月對他的意義。
【明月只是死物】
《靜夜思》
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不少同學小時候第一首接觸的李白詩歌就與明月有關，短短的五言詩出現兩次「明月」。時年約25歲的李白，離開讀書多年的蜀中游走天下，借明月懷念家鄉和親人。這樣望月思鄉懷人的做法與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寫法類近。
《古朗月行》(節選)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
以「白玉盤」和「瑤臺鏡」形容，描繪月亮的形狀和皎潔，瑤臺有說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詩中寫出李白兒童時期對月亮稚氣的想像、具神話的特性，可是未有賦予生命給月亮。
《魯中送二從弟赴舉之西京》
(節選)
舞袖拂秋月，歌筵聞早鴻。
送君日千里，良會何由同。
這詩也有記載李白夜飲對月起舞。李白送弟弟至西京長安應舉，描寫在明月之下載歌載舞、唱歌宴飲餞別的場面，抒寫兄弟的深厚情意，對弟弟珍重祝願、相會有期。
【明月成知心友】
《擬古?其十》(節選)
琴彈松裡風，杯勸天上月。
風月長相知，世人何倏忽。
李白視月亮為知己，在此詩中，他同樣舉杯邀請明月一同對飲。除了月亮，清風也與他相知相伴，彈琴和唱，比較之下，世間的人事，是多麼短暫。
《獨酌》(節選)
獨酌勸孤影，閑歌面芳林。
長松爾何知，蕭瑟為誰吟。
手舞石上月，膝橫花間琴。
過此一壺外，悠悠非我心。
獨酌時舉杯勸影子同飲，在美麗的樹林閒唱一曲，石上的月光也伴我一起舞動。邀身影對飲，與月亮共舞，意境與《月下獨酌》相似，顯出李白雖然寂寞，但喜歡這樣悠閒飲酒度日。
【賦予月亮生命】
《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42歲的李白被唐玄宗詔赴長安，任命為翰林供奉。李白在長安城寫下了《月下獨酌》，運用豐富的想像力，在獨飲之時，把明月和影子人格化，賦予生命，表現出別開生面的月亮。「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月亮傾聽他的歌聲，徘徊在旁，欣賞他與影子的舞姿。這些動作都富有感情，具有人的行為，呈現一起同樂的氣氛。
李白其實是充滿愁緒的，他在長安城兩年，因傲視權威，經常得罪朝臣。孤高清冷的明月皎潔，高掛夜空，是黑夜中最明亮光輝的美景；就像他孤高不群，不同流合污，不委屈獻媚。明月就如他的化身，當能了解他獨酌的心情，以及他的失意與孤寂，知己難得，於是李白不再掩飾悲喜憂樂。
《把酒問月》(節選)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罇裏。
寫於李白在仕途失意時，也有對月人格化的寫法。他視月為有情之物，皎月普照天地，突顯月亮永恆，超越時光的限制。宇宙無窮，月亮經歷的人和事數不勝數，歷盡滄桑，顯示月對人的相隨與關照。此情此景，正宜好好欣賞，何必汲汲於功名，耿耿於個人得失呢？詩人也領悟到人生短暫，人之渺小，應該好好掌握短暫的一生，「當歌對酒」，及時作樂。
《九日龍山飲》
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
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
此時李白在政治上很不得意，心情鬱結，自嘲為逐臣，表面上是說月亮挽留詩人，實際上是詩人留戀這脫俗忘塵的自然之境，不願離去。
■總結
「月」在李白的詩歌中，具有重要的象徵意義，只有月亮曾見證人和事的起伏，表現出淡然而隨和的形象，而且在李白沉鬱孤單的時候，總是相知相伴。李白看破生命的短暫和人生的起伏，產生物我兩忘之情，所以《月下獨酌》的「永結無情遊」並不是指對方無情，而是彼此忘卻世俗之情，月亮不要當作自己是月亮，李白也忘記自己的身分，才能連結一起，忘情地遊樂。作者再打破時空的限制，「相期邈雲漢」，在遙遠的銀河上重遇，把自然常態一一打破。
這樣透過無邊無際的想像力和擬人手法，令本來孤獨寂寞的李白，能夠暢快地與「月」和「影」產生互動，顯現出作者及時行樂的樂觀想法。因此，《月下獨酌》巧妙地結合「我」、「月」和「影」，形成生動有趣的畫面，也使讀者拍案叫絕。
■《月下獨酌》
運用擬人法的例子
(圖二)
■思考題
問：《月下獨酌》的佈局構思如何展現作者的想像力呢？
答：作者先描繪自己一人在明月下獨酌，後來幻想「我」、「月」和「影」三者一起暢飲，全詩運用想像力，以這三人作鋪墊，把「月」和「影」人格化，「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月亮在旁聽歌，影子隨他跳舞，賦予了「月」和「影」動作和感情，充分展現作者獨特而天馬行空的想像。「月」和「影」既是詩歌的景象，也帶有作者的感情，令詩歌產生情景交融。
文：麥宇翰博士
(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哲學博士。從事教育工作近二十年 於喇沙書院任教中國語文及中國歷史科達十六年 現為香港教育大學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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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09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