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手札：實用的葉子
【明報專訊】農曆新年前夕，全屋大掃除後，母親從街市帶來一兩束黃皮和碌柚樹的葉，吩咐我們按照中國的傳統習俗，用葉煲熱水洗澡，更要「由頭淋到落腳」，以去除上年度的衰氣、霉氣，祈求新一年帶來好運、事事如意。
//石菖蒲/
筆者把新鮮翠綠的葉放進湯煲，不一會，清透的水泛出微黃，清新草氣隨着煙冒升出，一缸除垢的「吉祥沐浴淨身水」即告完成。我通常會把洗頭水倒在肥大的碌柚葉上，乾脆用葉捽頭捽身，最後淋水淨身。看着帶泡的污水流進坑渠，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舒坦。
至於荔枝窩村裏面的長者，所用的葉跟城市人稍為不同，他們會以石菖蒲取代黃皮葉，加入碌柚葉煮滾成水後，用來抹神像、打掃家居及洗澡。
石菖蒲(Acorus gramineus)屬菖蒲科，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其根莖具氣味，常作藥用。它分佈於亞洲，包括印度東北部、泰國北部、中國雲南及長江流域、韓國、日本、菲律賓、印尼等地，多生在山澗大石的空隙中。
長長的石菖蒲葉生於溪澗中，因長期受流水洗刷，看起來清爽乾淨，不帶一絲灰塵。它的根莖細長優美、具氣味，自古已受文人雅士的注意，如蘇軾在《石菖蒲贊》中讚頌「石菖蒲並石取之，濯去泥土，漬以清水，置盆中，可數十年不枯。雖不甚茂，而節葉堅瘦……至於忍寒苦，安淡泊，與清泉白石為伍。」
宋代文人愛種花草，甚至視菖蒲為書房內的雅設。野生菖蒲常生於水中石頭之上，栽培時毋須泥土，這種乾淨的狀態不僅雅觀，而且特別適合擺放在書齋中。盆養的菖蒲被稱為「石上菖蒲」，陸游極愛菖蒲，常到山間撿石頭、接泉水養之，〈若耶溪上二首·其一〉有句：「今日溪頭慰心處，自尋白石養菖蒲」，可見一斑；蘇軾也愛煞菖蒲，會以「爛斑碎石養菖蒲，一勺清泉半石盂」，二者對石菖蒲的盆景種植甚有心得。
//尖苞柊葉/
另一種在村中可留意的溪邊植物，是「尖苞柊葉」。
屬竹芋科的尖苞柊葉(Stachyphrynium placentarium)，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廣佈於亞洲南部；它形似芭蕉葉，氣味清香，具有清熱解毒、防腐等功能。在廣東肇慶地區，人們常用柊葉包裹蒸糉，據說起到防腐保鮮的作用。現代很多防腐原料大多數是化學合成的化合物，柊葉則是天然的防腐原料，不會危害人體及環境。
荔枝窩村的客家人，會用柊葉來製作巨大年糕，稱作「圓籠粄」。客家村過年時會與家人鄰里「開大鑊」蒸大年糕，動輒用上數十斤糯米粉，分量之大，是城市裏長大的筆者難以想像的。
村民以糯米粉及蔗糖調配年糕的粉漿，倒進圓籠蒸熟。圓籠是竹製器皿，以六角編織法織成，竹篾之間有大孔縫隙，因此村民會在溪澗旁邊蒐集修長的尖苞柊葉，將之重疊鋪設，再在圓籠底部鋪上翻白葉樹(Pterospermum heterophyllum)的葉子，以防年糕粉漿滲漏及黏底。
直徑20吋的圓籠盛滿年糕粉漿，下有燒得旺盛的柴火，村民需要時刻「睇火」，不時為蒸籠加水、攪拌，確保年糕內外徹底蒸熟。經過10小時的蒸騰，特大年糕終於出爐！村民做好年糕後與親友分享心思成果，是過年其中一個重點節目。
葉曉文--畫家及作家，曾獲青年文學獎公開組冠軍。喜歡透過繪畫和文字描繪香港自然生態。出版著作包括《尋花》、《尋花2》、《尋牠》、《尋牠2》及《隱山之人in situ》等。2021年於荔枝窩成立有機農場「隱山」。
文、圖：葉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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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2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