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粵（jyut6） 語（jyu5）
【明報專訊】去年底內地短片平台最火紅的人，不是偶像或歌手，而是「陶宇宙」——興許只屬娛樂笑料，卻反映粵語作為流行符號的魅力猶在，更不用說愈趨注重本土的香港，新偶像團體已徹底改變娛樂格局。雖說這代人對粵語的重視遠勝前代，但除了母語以外，我們又有多「懂」粵語？
方言
在我們認知裏，粵語是方言之一。不過西方語言學觀點中，能與標準語對話的才是方言，不能對話的應屬獨立語種，按此說法中國南方方言都是不同語種。中國語言學則主張，各方言皆源於古漢語且文字共通，歷史底蘊深厚。但縱是古漢語的時代，語文一直有地域之異，漢代揚雄已寫有《方言》，唐代起官方更編撰韻書訂立標準語，是現在粵語「正音」的依據。標準語固然有利凝聚，但各地方言亦一直留傳，可見中國人雅俗共存的彈性；只是近40年義務教育下現代標準語(普通話)勢盛，不少方言衰退，粵語復受關注乃至粵拼能入屋，與這背景不無關係。
兩廣
在港流持續輸出下，香港一直是粵語傳播的核心，甚而鄰市的粵語短片媒體如廣州的粵知一二、澳門的微辣與飛夢，都極具港味。當然港人亦自感優越，譬如會笑較抑揚的廣州腔「怪怪的」(明明我們說的是廣府話？)。若看闊一點，自傲的恐怕是整個珠三角：在廣東西部、廣西東部，這種語言既不稱「廣府話」亦非「粵語」，而是鄉土味濃的「白話」。事實上兩廣文化淵源極深，方言學者歐陽覺亞指出，廣東、廣西有着共同的古越語底層，不少粵詞如冚、躝、孭均來自壯語。而宋《嶺外代答》記錄的廣西土語不少與現代粵語仍通，如奀、閂、?(dam2，以石擊水之聲)*。
*《集韻》：「丼，投物井中聲。」丼、?音義皆近(粵語皆對音dam2)亦同是會意字，或是同源。題外話，丼本非和製漢字，不過我每次買dam2，每家店都會糾正成無濁音的港式日語dong1……
音變
對於說慣「白話」的我們，最能感受母語魅力的時候，大抵是誦讀古詩——入聲及m韻尾已消失的普通話，遠不如粵語可讀出韻味，畢竟粵語是保留最多中古音特徵的方言，甚至有民國時期粵語只差一票就能成為標準語的謠言。不過若直接把粵語當成古音的正宗繼承者(近年不少港人有此傾向)，則謬以千里：很多聲母早已音變。例如眉與微、日與溢、課與貨，粵語皆已分不出差異，反而普通話能辨別。至於韻母嘛……雖說韻味較濃卻亦多有混同，以至盤骨、簡布、咀臉這類錯誤不分官民俯拾皆是，大抵可了解港人的文盲程度了。
●閒話
早前娛樂新聞常見的「靚」字，聽到不少人讀成leng3，不禁失笑——明明人家普通話讀jìng，粵語對音為zing6(《廣韻》疾政切)，深深反映習非成是的文盲特性。當然速食的港人習已為常，外國球員名幾乎都以英文字面而非發音翻譯，無視「名從主人」的翻譯原則，以至日本梟雄織田信長讀成zoeng2的大有人在(日語是naga，長短的長)。不過自詡以真實發音翻譯的內地，把韓國朴姓讀成piáo(廣東讀piu4)，依據的是古時某個少數民族的朴姓讀瓢及韓語朴、瓢同源同音，卻無視實際發音?(bak)理當對音pǔ(粵語pok3)*，還不是自相矛盾。
*《三國史記．新羅本紀》記載，新羅始祖朴赫居世出生於樹林中大如瓠瓜的卵，而新羅語瓠與朴同音(現在韓語也同讀?)，故以朴為姓。不過朴赫居世生於公元前69年，而新羅官方正式使用漢字是500多年後的事，很可能最初朴姓有音無字，新羅接受漢文化後才把其漢字定為音近的朴，故讀成瓢是有違原意
■葉雨舟：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影片截圖
(本刊發表的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55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