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光影：以貌取人的悲劇——《整容液》
【明報專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以來，愛美者用盡一切手段，只為修容美顏，保持青春，悅人且自悅。可是色衰愛弛，敵不過歲月，又或者自嫌不足，妒忌天生美貌者，太過執著，想歪了，用錯方法，難免抱憾一生。
改編自吳城垈的恐怖 webtoon 的韓國動畫長片《整容液》最近成為熱話，正是以此為主題。今天流行網絡的webtoon是始創於韓國的漫畫形式，歷史雖不到20年，已自成一套美學，上下滑動不需翻頁就能閱讀，與傳統右左上下分格的創作和閱讀方式大有不同，相信年輕人早已熟習。
《整容液》講長期受到嘲弄、歧視的胖少女偶然得到神奇寶液，更換全身皮肉化身窈窕美人，從此得到眾人關注鍾愛，可是後來驚覺需要不停浸液換肉才能保持美貌，噩夢由此開始。這類故事其實不算新鮮，我們自小就常在《叮噹》(現譯《多啦A夢》)看到，機械貓法寶往往比整容液更神奇，只是《整容液》走驚悚路線，結局不是大雄有驚無險又過一日又或南柯一夢從此改過的套路，刻意令觀眾驚詫莫名。不過，《整容液》的重點不在於表面的陰森血腥，而是背後的價值觀。
我們都同意不應以貌取人，更不該隨便批評他人外表，可是在如今網絡世界，人人以為能夠隱藏身分，對陌生人惡意謾罵，卻自號「客觀」、「公允」、「講事實」；同時又只憑外觀，膜拜社交帳戶封為男神女神，若點讚、課金過度，則易被人譏笑為「毒」。《整容液》改編成長片時刻意加入演藝界情節，正是回應韓國娛樂圈的悲劇現象——不少藝人因為吹捧壓力或網軍狙擊而自殺，社會各界都宜反思。
心靈創傷較惡魔更可怕
現實世界沒有整容液，但便宜的版本唾手可得，那就是操作簡單的改圖程式，有了它，誰也可改頭換面，不必動刀見血做手術，不怕化妝品刺激皮膚的後遺症、美容針毁容的副作用。可是這畢竟是虛假的「美」，許多人怕真身被識穿不敢見人，連照片修得不夠完美也會恐懼，因為我們都沉迷被點讚的快感，耐不住受冷落的寂寞，逃避任何批評。自我封閉的心靈創傷，隨時比動畫裏的惡魔更可怕。
香港作家李碧華寫過一部短篇小說《餃子》(後來也曾獲改編為電影)，寫城中名媛為了回復青春美貌，竟不惜犯禁吃人類嬰胎，精準地刻劃、批判上述矛盾心理。名媛起初抗拒吃嬰胎，後來卻「像『癮君子』般，充滿難喻的飢渴感，不能自拔地，一意追求更好的」，最後更「習慣並且愛上了這味道，不覺得腥，只嫌味淡——她的寄望令它變得芳香可口」，只因她沉醉享受變美後「信心回來了，這感覺微妙，令人沉醉、快樂、驕傲、目中無人」的虛榮，結果淪為「一頭嗜血的獸，一個走火入魔的妖婦」。香港小說與韓國動畫，在這一點上也可以互相對讀。
提升美態 重點是合宜合度
我們欣賞天然的美，也認同健康地強身、纖體，又或學習禮儀、培養時尚觸覺等提升美態的努力。重點是合宜合度。至於上文愛「讚」成癮的問題，紀錄片《願者上網》(The Social Dilemma)最近備受全球討論，有機會我們再談了。
．陳廣隆 -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劇照(安樂影片提供)
[語文同樂 第46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