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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帖撒羅尼迦前書》說：「論到睡了的人，我們不願意弟兄們不知道，恐怕你們憂傷，像那些沒有指望的人一樣。」
起風了，已忘記了那種祥和是怎樣停駐在心內。
我們都被困在內室，宅居在家，疫症似乎沒有平息的迹象，城市被慌亂佔據，關係受空氣所傷，四圍都是驚恐。死亡的道路一下子暢順，在毫無預兆下，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不自覺地列隊進入，也無法說什麼遺言，反正注定孤身上路。人瞬間化為一堆數字，我們除了囓咬着時間，也只能寄託於淚痕。
曾經，我們都是這般年輕，揹起背包走在風中，路上談，說什麼也可以；實質上不止於此，更可以說，年輕可以隨便溜日子，無聊時滑手機，我們有的是時間。年輕對於死亡來說是最有力的對抗，性格不必怎樣講究，關係沒了亦不礙事，總會有新的。我們不着意細節，因為年輕，世界也不用對我們太過認真。
漸漸，我們不經意地已在責任大道上行進。責任就如泥盆旁邊的花屍，死了會再活過來，且天天向我們討債。然而，我們倒是樂意，因為我們至死也在拚命以石春鋪路，且替這壯年人生路命名，路旁是房子，也鋪設簷篷以敵擋強風。我們是成功的，有能釀出生活的芬芳，人也醺醺然。日子就在大道上隨流失去，慢性地，卻沒有痛感。
終於，對於我們來說，年老色衰的日子也不太遠了。走在步道上，絕不輕易，也顧不得衣履穿搭，一頭銀髮，手挽着兩個黃色塑膠袋，一手一個，但求把小店購來的生活必需品帶回家裏，我們還要替自己洗澡、晾衣，也要煮吃、洗碗，餘生也是獨自過着不輕易外出的蟄居生活。只是，我們刻意偽裝看不見道旁的許願竹，更不願意起風，風吹奏詭譎的竹子迴聲，使我們想起年少和壯年時，心裏就猛力地戳了一下，因為，曾經以為自己尚有日子，可今天的悔恨可把我們無盡地折騰。
其實也不在於回不了頭，最恐怕是已來不及。村上春樹說，我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原來，在迎向死亡的路上，冥冥中已有人在為我們縫製壽衣。
我們朝着天燈向澄明的天空飛去，請在仍然祥和的日子，思想死亡是怎樣無聲地靠近。
■作者簡介
陳志堅
中學中文老師。著有散文集《時間擱淺》、小說《離群者》、《無法預知的遠方》等，主編《情味 ? 香港》，作品亦散見於報章與文學雜誌。
文：陳志堅
圖：陳志堅
[語文同樂 第44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