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反修例風波持續3個月，政府終「撤回」修例，被不少人批評無意義：明明6月已出現「百萬行」，政府卻遲遲不讓步，連較溫和的宗教界月前亦批評政府剛愎。剛愎一詞意謂倔強不接受他人意見，在古籍常與失敗事件扯上關係，我們最熟悉的應是變法失敗的王安石——教科書都如此形容他。不過這套思維不無偏見。

為政者

「剛愎」最早見於《左傳．宣公十二年》，正是與敗仗相連：楚晉交戰於邲，晉軍內部分裂，被楚軍擊破。《左傳》借楚臣之口，把晉軍的敗因歸於新指揮官無威信、副手「剛愎不仁」不聽指令擅自進軍，軍隊無所適從。而最早具體點出為政剛愎後果的，是《韓非子．十過》：「剛(猛烈)則犯民以暴，愎(偏執任性)則不得民心」，暴烈而難以服眾，不是執宰大權的材料。不過不論儒家還是法家，本質上都是帝王之學，把剛愎視為大忌，是為了在理論上制衡執政者的權力——當然現實是殘酷的，能聽入耳的帝王只佔少數。

鮑叔牙

形容他人剛愎含明顯貶義，但平心而論，性格本無好壞之分，只有觀點之別。前述《韓非子》引文是管仲對知己鮑叔牙的評價，謂其「為人剛愎而上悍」，不適合執宰國家。《史記．管晏列傳》描述的「管鮑之交」卻是另一面貌：管仲稱讚識於微時的鮑叔牙包容，不介意合伙營商被管仲佔便宜，不怪責管仲亂出主意令處境惡化，不嫌棄管仲屢被罷官、臨陣逃脫，更寧可屈就自己，舉薦本屬敵對陣營的管仲做上司，輔佐齊桓公稱霸。或許固執率直地辦公會顯得嚴厲獨裁，對待朋友卻能超越名利，真誠可靠。

王安石

受史籍與教科書影響，剛愎成為王安石的代名詞，被視為熙寧變法失敗的要因，他本人更常被描寫為記仇的誤國之徒。這套觀念不無歷史原因：保守的理學南宋起成為思想主流，加之蔡京等變法派被宣傳為北宋滅亡元兇，令王安石甚受後世排斥。固然改革者必有執拗一面，否則難以撼動原有制度；而從反對變法的程顥獲其敬重、蘇軾後來與他交好看來，王安石也未至於宋人筆記描寫般小器。或許剛愎本身就是成王敗寇史觀的產物，正如赤壁之戰孫權聯劉勝曹，便叫「力排眾議」；隋煬帝三征高句麗失敗，則是「一意孤行」。

文：葉雨舟

圖：資料圖片

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38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