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概念?《我的生涯規劃》導演：人生不能規劃
【明報專訊】教育局長吳克儉2016年談及學生自殺問題時，提及生涯規劃對學生十分重要，引起全城熱議。一條網絡短片《我的生涯規劃》不久乘時而起，引起社會廣泛關注，facebook上有超過144萬人次觀看，逾3.3萬個share。身兼該片導演、編劇及剪接拍攝的趙羅尼(Ronnie)，他自己的生涯有規劃嗎？
一切從Stanley Kubrick開始
Ronnie憶述中學時，一次閒逛影音店，被一套白色精美影碟套裝吸引，便買回家觀看。該套影碟正是電影大師寇比力克(Stanley Kubrick)的作品珍藏套裝，當中包括《發條橙》(A Clockwork Orange)、《2001太空漫遊》(2001：A Space Odyssey)等經典電影。自此，Ronnie對拍攝產生興趣，曾借用同學的錄像機在校園到處拍攝，「中學時不懂剪接(技巧和電腦軟件)，是『拍住嚟edit』，這處錄完在另一處再錄，(順序)播放就成為短片」。當年不懂剪接，每場拍攝只可「一take過」，稍有出錯就要重拍。但這樣的麻煩沒有嚇退Ronnie，反而令他決心走上導演路。
中學畢業後，Ronnie選擇到IVE(香港專業教育學院)修讀電視電影的課程，畢業後在一間收費電視台擔任新聞剪接的工作。Ronnie每天接觸大量新聞現場片段，耳濡目染下，不但磨練出剪接技術，更培養時事觸覺，「做新聞界時間長了，感覺不是太能發揮自己，又很久沒有拍攝，想嘗試製作一些得到大眾認同的作品」。於是他開設了一條以政治題材主導的YouTube頻道——正治製作(This is Hong Kong)。
拍片講政治熱話 訴說時代的唏噓
頻道第一個由他執導的作品《公屋?居屋?私樓》改編自高登討論區的《公屋潮文》，講述首次與女兒男友見面的母親因應對方的家庭背景而擺出不同態度。「很早以前已經看過那篇潮文，當時覺得又搞笑但又很sad，後來正式為頻道拍攝短片時想起這個故事，就把它改編成劇本。」該片放上網站3年至今有逾120萬點擊。
拍過的短片中，Ronnie最喜歡的是隨後拍的《(公屋潮文之世伯後傳)沉默的男人》。拍攝成本雖然低，但短片對Ronnie意義很大，因為短片是由《公屋?居屋?私樓》的「世伯」，亦是Ronnie的父親獨挑大樑。Ronnie把新聞片段、雙親結婚的錄像和兒時生活照穿插其中，串連成為公屋潮文中那位被無視的「世伯」：一名事業失敗的男人在大時代下的唏噓故事。
2014年8月，人大常委頒布8?31框架，規定2017年普選制度下的行政長官參選人的「出閘」門檻為提名委員會過半數委員(即逾600人)提名。有批評機制是候選人經中央政府「篩選」，然後港人才一人一票選特首。部分人認為制度不公，9月尾走上街頭，展開近3個月的佔領運動。
其時Ronnie看到社會不同立場者的矛盾，政治的爭拗延伸至每一個家庭，又拍下《雨傘飯局》系列。此系列的影片用同一個場景，但不同的角度，道出佔領運動中認為佔領非法的「藍絲」、支持佔領的「黃絲」、政治冷感的「綠絲」對佔領運動的觀感。「劇本是佔領時候想到的。但故事很複雜，一句對白，三個角色都會有不同想法，要慢慢『度』，寫着寫着用上大半年，拍完出街剛好佔領一周年。」該片花了好多時間做，但比起《公屋?居屋?私樓》，並沒有引起很大迴響，令他失落了一段時間。
網民的讚好對網絡製作人的確重要，因為不單代表得到欣賞和支持，影片亦能透過網民的分享接觸更多觀眾，觀看人數可以幾何級數上升。但「正治製作」第一條剪接的卡通動畫《 SUPER CY 689》已經面對盜片的問題。該片為《頭條新聞》製作，諷刺特首梁振英，曾大受好評，但有人自行下載短片，放到自己專頁上「賺likes」。Ronnie為此感到不忿，「他們因為偷了你的片段，可能賺了2萬個likes，但你自己的專頁就無人理會，令人好沮喪」。Ronnie指出「其實likes好小事」，但如果那些人不勞而獲地得到2萬個關注，下次出片就不需要這樣辛苦去接觸這群觀眾。Ronnie曾要求那些人刪除短片，但對方沒有理會。一年多後他忍無可忍，2015年10月發文炮轟，指自己日以繼夜製作兩個月的《 SUPER CY 689》，在自己的專頁上只有229個likes及88個share，但盜片的專頁則得到逾萬likes、超過1.6萬個share，認為這樣的風氣令創作人失去更多曝光機會，打擊創作動力，因此他宣布結束「正治製作」，作為無奈的控訴。
Ronnie該帖文得愈千網民轉發及傳媒報道，呼籲大家勿助長媒體挪用他人創作。此後網民保護版權意識提高了，而YouTube亦改善檢舉制度，比以往更快禁播被檢舉的懷疑侵權影片。Ronnie也認為盜片的情况有改善，人們轉載前都先問准他。
香城映畫——香港和理想的投射
2016年Ronnie重新出發，成立香城映畫(Utopia Pictures)，取名有特別寄意。「影片內的世界不是香港，而是香港的投射，裏面的角色名字都會用公開試卷上出現的名字如一心、允行等。」Ronnie笑言因為翻譯不了「香城」二字，所以用了「Utopia」為頻道的英文名字，意即烏托邦(理想國)，亦代表他可以在「香城」實現自己的興趣，拍出想拍的影片。
香城映畫是一人公司，老闆和員工都是Ronnie，以接拍廣告掙錢。Ronnie認為拍攝廣告的創作自由度不高，「他們(客戶)會有自己的judgement，可能會建議這裏加音樂、這個鏡頭可否短些、對白似乎太過火……客戶站在公司角度，但我的立場是令影片變得好玩有趣，其實大家都沒有錯」。
Ronnie只能盡力游說取得平衡，不過決定權始終在出資的客戶，初時會不滿被批評、被刪改，他現在學會了接受。「(拍攝廣告)總有限制，無玩得咁開心。」所以他在工作的空檔創作，用想用的拍攝手法，拍有興趣的題材和劇本，而《我的生涯規劃》就是其中一例。
《我的生涯規劃》 荒謬劇情現實上映
《我的生涯規劃》是Ronnie計劃拍攝的瘋狂城市三部曲之一 ，他說近年學界出現自殺潮，令他感到十分奇怪，並沉痛道：「我小時候根本沒有『死』的概念，幾不開心都不會想到會自殺，或者病死、出車禍死。現在的情况是，小朋友不止是會想，而是真的實行！而且我都到了生小朋友的年紀，會更關心將來要是生孩子，他未來會是怎樣呢？」
他大嘆現在的孩子根本沒有休息時間。「我小時候的duty(責任)就是上學，放學後完成功課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看卡通。現在孩子上學只是duty的一部分，放學之後還有很多東西要做。」Ronnie看新聞、跟有小孩的朋友聊天，愈看愈多，故事就在他腦海中成形。
《我的生涯規劃》講述一個學童上學校天台尋死，被其他同學拉回之後，就各自發表「生涯規劃」，他們認為讀書沒有前途，有學童主張投機炒賣致富，甚至有學童計劃慢性殺死父母，奪取家產和自由。此片諷刺學童在高壓家長「管治」下承受巨大壓力，片中學童扭曲的價值觀與稚嫩面孔成強烈反差，引起社會熱烈討論。
橋段看似很荒謬，但現實中Ronnie收到網民的留言，當中有一名補習教師透露自己有學生因被家長過分壓迫，表示想殺死父母，令他覺得很震撼、很「黐線」，原來幻想早已成為事實。Ronnie認為人生本不能規劃，因為總會出現無法預料的變化，已結婚的他目前的規劃是暫不生育：「除了事業上的考慮，其實成個(社會)氣候似乎都不太正常，我會想：如果小朋友這樣的生活，會否開心呢？」
■相關概念
生涯規劃(life planning)
個人成長(personal developement)
父母管教方式(parenting style)
非制度化社會政治參與(non-institutionalised socio-political participation)
文：何思諾
圖：受訪者提供
[通通識 第451期]
